正文 第一章 詹姆

東風拂過糾結的頭髮,溫柔而芳香,一如瑟曦的指尖。他傾聽著鳥兒的歡唱,感覺到河流的脈動,小船正隨木槳划動,駛向天際漸漸出現的白幕。在黑暗中呆了這麼久,詹姆感覺世界是如此甜美,他幾乎就要暈過去。我活了下來,沐浴著陽光。猛然間,他哈哈大笑,突兀尤如驚起的飛鳥。

「安靜,」妞兒皺眉抱怨。皺眉比微笑更適合那張醜陋的寬臉——當然詹姆也還沒見她笑過。他自顧自的地想像讓她脫下鑲釘皮甲穿上瑟曦的絲裙服是什麼樣。和穿絲衣的母牛沒兩樣。

但這頭母牛會划船。粗糙的棕色馬褲下,她確有牛一般的腿,硬木一樣粗,而手臂上長長的肌鍵隨著每次擊漿而伸縮。即使划了大半夜,她也沒有疲勞的跡象,劃另一支槳的表弟克里奧爵士可差遠了。她看起來真像個高大強壯的鄉下妞兒,口氣卻又透出高貴,身上帶著長劍和匕首。噢,她會用嗎?詹姆想試試,一旦擺脫鐐銬馬上就試。

他手戴鐵銬,腳上也有,腳踝間連著的沉重鐵環還不到一尺。「我以身為蘭尼斯特的榮譽發誓還不夠?」他們綁他時,他咯咯笑道。凱特琳·史塔克將他灌得酩酊大醉,對逃出奔流城的過程,詹姆一片模糊。似乎獄卒找了些麻煩,但這強壯妞兒幾下便將其制服。

隨後穿越無窮無盡的樓梯,轉來轉去,他的腿軟得象草,三兩次絆倒在地,最終被妞兒架著走。走到某處,他們將他裹進一件行者斗篷,猛推入小船底。他記得聽到凱特琳夫人令人打開水門的吊閘,隨後一字一句、用不容爭議的語調將新條件複述給克里奧爵士,要他帶回君臨稟報。

接著便是乘船。雖然藥酒讓他昏昏沉沉,但心情不錯,舒展身體的感覺……在黑牢里時受制於鐵鏈,是得不到這種享受的。很久以來,詹姆已習慣了行軍途中於馬上小寐,並不難。提利昂知道我逃亡途中竟睡過去的一定會笑得前仰後合。醒醒吧,鐵鐐聲還真讓人厭煩。「小姐,」他喊,「行行好,把這些鐵玩意兒砸開,咱們輪著劃如何?」

她又皺眉了,露出馬牙和那種怒沖沖的懷疑。「你得好好戴著鐐銬。弒君者。」

「你打算自個兒劃我們去君臨呀,妞兒?」

「我叫布蕾妮,不叫妞兒。」

「我叫詹姆·蘭尼斯特,不叫弒君者。」

「國王不是你殺的?」

「女人不是你當的?噢,別不承認,要不解開褲衩給我瞧瞧?」他無辜地笑笑,「可不能怪我呢,你的外表實在不能證明什麼。」

克里奧爵士苦惱地說:「表哥,注意禮貌。」

這傢伙身上蘭尼斯特的血液相當稀薄。克里奧是吉娜姑媽和那愚鈍的艾蒙·佛雷的長子,那獃子自打和泰溫·蘭尼斯特公爵的妹妹結婚起就生活在對泰溫大人的恐懼中。。當初瓦德·佛雷侯爵率孿河城加入奔流城一方時,艾蒙爵士嚇得只敢站在妻子這邊。凱岩城多了個幫倒忙的蠢豬。克里奧爵士模樣像頭鼬,打起來像只鵝,勇氣相當於比較勇敢的綿羊。凱特琳夫人答應把信帶給提利昂就釋放他,克里奧爵士便莊嚴起誓。

其實在黑牢里,他們都發了一堆誓,詹姆發的最多,這是凱特琳夫人為釋放他們而索取的代價。她用那大塊頭妞兒的劍指著他的心窩:「發誓,你再不會拿起武器反對史塔克家族或徒利家族;發誓,你會迫使你弟弟兌現諾言,平安無恙地釋放我的女兒們。以你身為騎士的榮譽,以你身為蘭尼斯特的榮譽,以你身為御林鐵衛的榮譽起誓。以你姐姐、你父親、你兒子的性命,向新舊諸神起誓,然後我放你回你姐姐身邊去。若不答應,休怪我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她轉動長劍,鋒利的尖頭穿透襤褸衣衫,刺痛感至今記憶猶新。

總主教該如何評價一個喝得爛醉、被綁在牆上、用長劍指著胸膛的人所發下的誓言呢?詹姆並不真正關心那肥胖的騙子,或他所宣稱服務的神靈,他想到的是凱特琳夫人在黑牢里踢翻的那個桶。奇怪的女人,肯將女兒的性命信託給把榮譽當狗屎的我?當然啦,其實她的希望是寄托在提利昂身上。「也許,說到底她不苯,」他大聲道。

押他的人聽錯了,「我不是苯蛋。更不是聾子。」

他來了興緻,嘲弄她太容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自言自語呢,沒說你,很抱歉,黑牢里容易養成壞習慣。」

她對他皺皺眉,推槳向前去,拉回來,再推向前,什麼也沒說。

她的嘴上工夫就同臉上的花容月貌一樣。「以言談判斷,我認為你定有個高貴的出身。」

「我父親是塔斯家的塞爾溫,受神祝福的夜臨城伯爵。」她勉強答道。

「塔斯,」詹姆復誦,「想起來了,狹海中一塊荒涼的岩礁……說來,夜臨城從屬於風息堡,你怎投到臨冬城的羅柏帳下去了呢?」

「我為凱特琳夫人效勞。她命我將你平安送到君臨城裡你弟弟提利昂那兒,不是和你鬥嘴。給我安靜一些。」

「哎喲,行行好,我受夠了安靜的滋味,小姐。」

「那就和克里奧爵士說去,我與怪物之間無話可談。」

詹姆大叫大嚷:「怪物?在水下面?柳林里?嘖嘖,可我沒帶劍呀!」

「我指的是那個褻瀆親姐、殺害國王、並將無辜兒童扔下高塔的男人。」

無辜?那壞小子在偷窺我們。詹姆只想和瑟曦好好獨處一個鐘頭。北地之行是場折磨:天天看到她,卻不能碰她,每晚都見酩酊大醉的勞勃跌跌撞撞地走向吱吱作響的大輪宮,爬到她床上。提利昂盡全力逗他,但那遠遠不夠。

「提到瑟曦禮貌點,妞兒。」他警告她。

「我叫布蕾妮,不叫妞兒。」

「哈,還關心怪物怎麼稱呼你呀?」

「我叫布蕾妮。」她像獵狗一樣頑固地回答。

「布蕾妮小姐?」對方的不自在令詹姆好笑,「布蕾妮爵士?」他樂了。「不,我不那麼想。你可以用皮帶、織物把一頭母牛從頭到尾打扮好,還給她穿上好的絲衣當鎧甲,但並不意味著可以騎她上戰場哪。」

「詹姆表哥,求求你,別這麼粗魯。」斗篷下,克里奧爵士穿了件罩袍,上綉佛雷家的雙塔和蘭尼斯特家的雄獅的四分紋章。「路還很長,我們不能自相爭吵。」

「想吵的時候我只用劍,老表,我和夫人聊天呢。告訴我,妞兒,你們塔斯的女人長得都跟你一樣遜嗎?我真為那邊的男人遺憾,在海中央沉悶的岩石上居住,或許一輩子都不認得真正的女人。」

「塔斯是個美麗的島嶼,」妞兒邊用力划水邊咕噥,「藍寶石之島。給我安靜,怪物,否則我塞住你的嘴巴。」

「瞧,她可夠粗魯,不是嗎,老表?」詹姆問克里奧爵士。「我看她還有鋼筋鐵骨,事實上,沒人敢當面叫我怪物。」儘管在背後都那樣說,我毫不懷疑。

克里奧爵士不安地咳嗽二聲。「布蕾妮小姐無疑聽了很多關於凱岩城的流言。史塔克家不能在戰場上打敗你,爵士,所以散播惡語放冷箭。」

他們在戰場上打敗過我,你這沒下巴的笨蛋。詹姆會意的笑了,人們可以從這樣的虛偽笑容中體會出不同的含義。表弟克里奧爵士是真正吞下了那些狗屎,還是在竭力討取歡心?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誠實的笨蛋還是無恥的馬屁精?

克里奧爵士歡快地續道,「有人竟相信御林鐵衛會出手傷害孩子,根本就不明白榮譽的含義。」

馬屁精。說真的,他後悔將布蘭登·史塔克扔出窗戶。那孩子奄奄一息時,瑟曦向詹姆沒完沒了地抱怨。「他才七歲,詹姆,」她痛斥他,「就算明白看到的事情,我們也可以嚇嚇他,讓他閉嘴。」

「我不知道你想——」

「你從不用腦子。如果那孩子醒來告訴他父親——」

「如果!如果!如果!」他拉她坐到膝蓋上,「如果他醒了我們就說他在發夢,在騙人,倘若情況不妙,我宰了艾德·史塔克便是。」

「宰了艾德·史塔克?你有沒想過勞勃會怎樣?」

「勞勃想怎樣就怎樣,我又不怕他,連他一起殺,歌手說不定會寫首名叫「瑟曦的陰道之戰」的歌呢。」

「噢!滾開,詹姆!」她暴跳如雷,掙扎著想站起來。

他反而吻了她。起初她試圖反抗,接著便將嘴巴順從地張開。他記得她舌尖美酒和丁香的味道。她顫抖著。他扯開她的裙服,撕裂絲綢,露出乳房,再沒人去管史塔克家的孩子……

事後瑟曦還惦記著那小孩,然後雇了凱特琳夫人說的那個人去保證他一睡不醒?不,想讓他死,她一定會叫我去,至少不會雇如此拙劣的殺手。

下游,初升太陽的光芒照耀在清風吹拂的河面上。南岸都是豐潤的紅土,如道路般平整。條條小溪匯入大河,被浸沒的腐敗枝幹還靠在岸邊。北岸是一片荒野,聳立的山崖足有二十英尺高,上面長滿樺樹、櫟樹和栗樹。詹姆發現前方高地上有座瞭望塔,正隨船漿的划動而變高變大。但在到達之前,他就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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