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繆爾森將巴舍利耶的觀點融入自己的思考中。他竭盡所能讓人們了解巴舍利耶的才華,這正是他一貫的處事風格。但他總是說巴舍利耶的觀點「荒唐可笑」,這也是他的風格。
薩繆爾森在巴舍利耶的作品中發現了一個錯誤。巴舍利耶的模型中沒有考慮到股票價格不能為負值。
如果用傳統的隨機遊走來描述股票價格,那麼價格將可能遊走到0值以下,最終價格為負值。但現實生活中是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的。投資者受到有限債務責任制的保護。無論企業出現什麼問題,投資者都不會負債。
這就打破了巴舍利耶的有效模型。薩繆爾森發現一個簡單的修正方法。他指出,每天每隻股票的價格都是乘以一個隨機因子數(像98%或者105%)的結果,而不是按照某個隨機定量上漲或者下跌。比方說,一隻股票的價格在經過一段時間後可能上漲到原來的2倍,或者下跌至原來的1/2。這種模式稱為對數正態隨機遊走(log-normal random walk)或者幾何隨機遊走(geometridom walk),這就避免了股票價格出現負值的情況。
對薩繆爾森而言,這種隨機遊走表明股票市場其實相當於被美化了的賭場。如果股票價格的日常波動像每天的彩票數字一樣難以預知,那麼在股市中賺到錢的人或許就像是中了彩票一樣。他們的成功並不是因為他們很聰明,而僅僅是因為幸運。由此可以斷定,那些為顧客購買股票提供建議的人都是騙子。換一種你更能接受的比喻,那就是你或許也可以攤開財經雜誌,然後向上面扔飛鏢來決定買哪只股票。
這種懷疑論逐漸正式演變成有效市場假說。該假說指出市場非常擅於設定公平的股票價格,沒有人能比其他人獲得更好的收益,除非純粹靠運氣。芝加哥大學經濟學家尤金·法瑪(Eugene Fama)從理論和實證兩方面對這個觀點進行了深入開發。
有效市場假說是非常有道理的,存在的主要爭論在於這項假說可以推進多遠。問市場是否有效就好比問地球是否是圓的一樣。問題的最佳答案取決於提問者期待得到什麼樣的答案以及提問者的學問程度。如果有人問地球是圓的還是扁的——或許15世紀歐洲人曾問過這個問題——那麼最好的答案當然是「圓的」。如果提問者已經知道了這個事實,他想問的是地球是不是一個完美的幾何球體,那麼答案就是否定的。
股票市場比很多小型投資者想像的更加有效。研究顯示,大多數主動管理型互惠基金的表現都低於市場指數,但把錢投在這些基金中的人們認為基金管理一定對得起他們付的費用。比較難的一個問題是某些極有才華的投資者能否戰勝市場。
薩繆爾森對此持開放態度。他寫道:「上帝或者熱力學第二定律並沒有規定一小群具有聰明才智又消息靈通的投資者不能在相對較低的平均變數下獲得較高的投資組合收益。」但薩繆爾森也沒有發現任何有利證據證明這群人的存在。他的立場或許和當今的懷疑論者對靈媒或者不明飛行物(UFO)的看法相似。薩繆爾森向那些炙手可熱的資金經理人發起挑戰,要讓他們證明自己的高超技藝。
法瑪和傑克·特雷諾(Jack Treynor)、威廉·夏普(William Sharpe)、費雪·布萊克(Fischer Black)以及邁倫·斯科爾斯(Myron Scholes)等經濟學家熱切地想要找到真正可以戰勝市場的投資者或者投資技巧。高級投資經理人(像這個超常規業務的其他從業者一樣)似乎總是習慣大肆宣揚自己的成功而忽略自己的失敗。認真審查這些聲稱戰勝了市場的案例時會發現,其中大部分都是站不住腳的。
經濟學家們所要尋求的到底是什麼樣的表現,又有哪些情況是有效市場理論學家們沒有說到的呢?這一點值得說明。很顯然,他們並沒說沒人能從股市中賺到錢。因為大多數長線投資者確實獲得了不錯的收益,他們理應如此——否則還有誰會投資股市呢?
他們也沒說沒人能獲得比平均收益更高的收益。「平均」收益是根據像道瓊斯工業指數或標準普爾500指數這樣的指數衡量的。這些指數對一組代表性股票的表現進行追蹤,很多投資者的表現都連續多年優於指數,還有一些投資者的表現連續數十年優於指數。
理論學家們也沒說所有戰勝市場的人都一定僅僅是靠運氣取勝的。有一些方法可以讓你通過接受更高的風險來實現收益的增加,其中一個方法就是利用槓桿。一個激進的投資者或許會借錢超負荷購買股票,這就成倍地增加了預期收益——同時承擔的風險也將加倍。
基於以上原因,投資高手的定義需要謹慎界定。評判的標準就是他們要能通過某種邏輯體系獲得優於市場的風險調整後收益,而不是靠運氣。經濟學家們缺乏的正是能夠做到這一點的確鑿證據。
今天,很多人都會想到沃倫·巴菲特(Warren Buffett)。他曾說過:「如果市場是有效的,那麼我可能就得去大街上要飯了。」巴菲特已經因為在對沖基金上取得的成功而一舉成名,他還在奧馬哈創建了伯克希爾–哈撒韋公司(Berkshire Hathaway)。而此時薩繆爾森寫道:「『有效市場』或『隨機遊走』假說從寬泛的角度來看,與生活中的實際情況基本相符。」他又補充道:「必須強調的是,這種實際情況正符合紐約(以及芝加哥和奧馬哈)的情況。」
薩繆爾森明顯感覺到巴菲特的成功應該歸類為極少數「無法解釋的案例」。懷疑論者不可能對傳言中的每個靈媒、每起UFO綁架案,或者每個戰勝了市場的人進行調查。諸多調查無果後,人們對此開始有些玩世不恭的想法也實屬正常。
儘管如此,薩繆爾森還是對自己的個人投資進行了對沖——他把自己的一些積蓄投進伯克希爾–哈撒韋公司。
有效市場的說法對很多人來說都是令人不安的。最明顯的就是讓那些管理互惠基金或者為有錢人做投資管理的股票經理人們感到不安。如果有效市場假說是對的,那麼這些人提供的服務就是毫無用處的。
不滿情緒蔓延至華爾街外。很多懷揣美國夢的人都想要比其他人付出更少的努力,在更短的時間內賺到更多錢。在基福弗聽證會上,威利·莫雷蒂給「暴民」(mob)這個詞下了一個強有力的定義:「所謂暴民,就是那些從投資中賺取的收益比別人多6%的人。」
並不是只有罪犯才相信世界上存在發財的捷徑。小型投資者們周遭全是互惠基金和經紀業務公司的廣告,這些廣告一直在暗示:如果你只滿足於「平均」收益,那麼你就是個笨蛋。有些美國人堅信可以根據晨星機構對基金的評級選擇「優秀的」互惠基金。「優秀」大概指的是比指數基金更賺錢。更令人震驚的是,有些小型投資者居然堅信通過在互聯網上搜索一些信息再看看財經頻道的評論就可以選出能夠戰勝市場的股票。
這就引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即市場信息和投資收益的關係。尤金·法瑪寫道:「在有效的市場中,聰明的參與者們之間的競爭導致出現這樣一種情況——在某個時間點,證券的實際價格已經反映出了已發生事件以及市場預期未來發生的事件的綜合信息對其產生的影響。」
法瑪的話讓我們想起了香農的完美密碼系統。密碼要通過信號模式才能被破解。因此,所有代碼都會受到噪音的干擾。市場中如果存在可預測的模式,就會產生超額收益。而人們在預測市場下一步動向時出現的「競爭」現象能夠有效地清除這類模式的影響。因此,沒人能夠戰勝隨機遊走和有效的市場。
法瑪並沒有打算像凱利那樣用比特來衡量市場信息。儘管如此,信息仍是法瑪的分析中的關鍵內容。在1970年的一篇文章中,法瑪通過信息來源這一因素將有效市場假說的3個版本加以區分。
法瑪的「弱式」(weak form)有效市場假說堅稱,你無法通過對過去價格的了解推測股票未來的價格,進而戰勝市場。有些人以技術分析為目標觀察股票價格圖表,試圖找到可以預測未來動向的模式。弱式假說(事實上,所有類型的有效市場假說)指出技術分析是毫無價值的。
「半強式」(semistrong form)有效市場假說提出,無論如何利用公共信息都是無法戰勝市場的。公共信息不僅包括過去的股票價格,還包括所有新聞稿、資產負債表、彭博社資訊、分析師報告和專家評論。無論你多麼認真地聽新聞報道,多麼擅長總結新聞要點,僅憑直覺或者某款精心設計的軟體,你無法戰勝市場。基礎分析(對企業金融、其他業務和經濟因素的研究)也是毫無價值的。
最後,「強式」(strong form)有效市場假說中特別加入了內幕信息這一因素,提出即使你能夠了解到還未公開的企業信息,你也無法戰勝市場,「內幕交易」毫無價值。
法瑪並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