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卷 塞北煙塵我獨知 第3章 河陽三城伏

一名河陽兵的幢頭反應快些,急忙吹燃了繞在手腕上的火繩,便要往龍頭上夾,並把銃口抬起,對準了這名叫聶隱娘的少女。

剛準備捏動扳機,這幢頭的腦袋和襆頭卻一下子膨脹起來,而後猛地歪斜,撕裂他的五官,一發斜刺飛來的弩箭從他的耳孔鑽入進去,盡情於顱內攪動翻滾著,隨後噴出大團大團的血和腦漿。

其餘要來殺昇平坊崔氏的河陽兵銃手,嚇得全部伏在地上。

遠處的一株槐樹上,潛伏著名致命的弩手,射斃這河陽兵的幢頭後,才從樹冠里躍下。

其餘河陽的刀牌手剛要往前,原本坐在地上的十餘名行腳商悉數站起,從茶籠和箱篋里抽出各色各樣的短兵,亮閃閃的兵刃盡數相對,封住了刀牌手的進路。

那領頭的短須商人,手裡握著柄雙頭劍,另外只手不慌不忙地戴上斗笠,也來個自我介紹:「某確實是茶商,不過來自宣歙,名叫王子弗,整條大河上下的城鎮鄉里,應該多少聽過某的名字。」

一聽到這個名字,河陽兵無不悚然,這可不是單單的茶商,他當年可是起兵反抗鎮海軍節度使李錡的「大茶梟」啊!

接著短須商人哈哈笑起來,指著元邵的屍體恫嚇說:「魏博的刺客在此,我王子弗也在此,那也就意味著魏帥和太師已然聯手,你們區區這些人,也想害太師妻家人的命,不知死耶?」

這時,心驚膽戰的河陽兵們才看到,幽深的竹林間,有許許多多的火花在閃爍著,「他們埋伏了許多銃手在內!」

「河陽三城的軍營內,早有我們大批眼線,你們一個都逃不了!」王子弗哈哈大笑起來,接著打了個響亮的唿哨。

就是這唿哨聲,讓近百名河陽兵以為四面都有王子弗的伏兵,驚得全都扔下火銃、刀劍,沒命地沿著高崗,往來的方向一窩蜂地奔逃,遠處在風中搖曳的樹木和草叢,無不讓他們膽裂。

一會兒後,王子弗搖著頭,踱入竹林里,從枝椏間挨個取下掛在那裡的火繩,一一吹滅,扔回茶籠中。

其實也就是空有火繩,留兩個幫手在裡面點著罷了。

而聶隱娘則下了山崗,站在百尺溝邊,用山河兒女的姿態,向浣花夫人抱拳低首,「渡津處有魏博的大船接應,我來引路。」

言畢,隱娘不再說話,她換上了青灰色的棉布袍衫,將手銃劍放回到褡褳里,戴好了無簾的帷帽,牽住任氏的馬籠頭向前走,鈴鐺響動,雖是初見,可任氏很喜歡這個機警幹練的小女郎,便問她:「你沒有幫手嗎?」

「一個人,便已足夠。」隱娘沒有回頭。

接著她頓了頓,又回答道,「回家淬鏡,也是要幫手的。」

「?」任氏有些懵,這聶隱娘不但是刺客,還是個幫人磨鏡子的手藝者乎?於是就問她,淬鏡的幫手是誰。

「我夫君。」

任氏從隱娘簡捷的答覆里,居然聽到了一絲絲笑意,但那也只是有意而已,絕無聲。

河陽孟津軍府中,李元淳和衛濟是六神無主,在他倆的眼前橫著元邵的首級,還附上張紙條:

「太師自西而來,韓相公自南領義成軍而來,魏帥自東的相衛亦來,汝等可束手就範,不然今夕必取你和衛司馬的首級。」

李元淳雖久經殺陣,但對於這種來無影去無蹤的刺客,所產生的恐懼心理還是無法避免的,他讀完紙條,就和衛濟一道,四處張望著,看屏風,看壁櫃,還抬頭看屋樑,生怕哪個陰暗的角落裡,潛藏著矮小而兇狠的刺客,攜著淬毒的匕首,隨時能讓自己死於非命,首級不翼而飛,是越張望越害怕

「將軍,據方才逃回來的河陽兵說,這府中營里也全是對方的內應,今日那叫聶隱娘的女刺客報出自己出身魏博,也預示著魏帥田季安是站在高太師這邊的。」衛濟即刻獻策,「不如將先前的舉動推託到死者元邵的身上然後把皇太子的密使給殺掉,腦袋獻給太師,以求在太師前剖露內衷。」

這下李元淳望著衛濟,是目瞪口呆,心想昨日你不是這樣的啊!

兩人還沒處分時,外面就有軍吏火速來報:

河內行中書省平章事韓洄,領近萬義成軍,自鄭州而來,已至河陽西南的遮馬堤處,距城池不過二十里。

原來淄青平定後,韓洄就按照高岳提示,把降服的平盧軍舊部,和原來鄭滑的義成軍合併起來,並捨棄了舊的平盧軍號,用亡兄韓滉昔日治理鎮海軍的策略兵法加以操練,且會府鄭州距河陽距離極近,很容易就能發揮震懾的作用。

聽到這消息,衛濟更急了,對李元淳說:「將軍速速下決心罷,怕是魏博的兵也乘船從枋頭那邊逆流而來了。」

「我河陽橫跨大河,孟津四面環水,兵精城固」李元淳覺得就這樣被嚇破膽而降服,實在是可恥。

「將軍,打下去毫無勝算,城內怕是早有內應。」

「河陽足有三城,一城有內應,便退守下一城,某不信三城都會有高岳的內應?」

誰想衛濟大叫起來,拔出自己佩劍,指著李元淳厲聲道:「今日將軍必須降服。」

李元淳也大怒,也拔劍,呵斥道:「衛司馬仗有利劍在手,我劍也不見得不鋒利。」

衛濟急中生智,「說實話,最大的內應就是我,南關四面城門河橋現在已全被我控制,韓相公的義成軍不過一個時辰便會沖入,你是插翅難飛。」

「你!」李元淳又驚又怒,更不知衛的虛實真假。

「那個叫聶隱娘的女刺客,而今就潛藏在將軍官舍里的樹冠中,將軍自己想壯烈成仁,獨不憐惜妻妾子女乎?」衛濟獰笑道,索性將戲演到底。

這句話徹底擊碎了李元淳的心理防線。

他眼睛頓時浮現出情景來:自己的子女正笑嘻嘻地在樹下,騎著竹馬追逐繞圈,等著自己坐衙完歸來,而樹上的那位皂色服飾的女刺客,正用陰冷險毒的目光死死盯住嬌嫩的孩子,手裡握著短劍,像是兇殘的鷹,盯著群稚鳥般

一個時辰後,河陽南關城的西門,李元淳和衛濟領著大批河陽兵跪在道路側,韓洄和一眾義成軍將領,騎著馬浩浩蕩蕩而入。

同時,數艘系著羊皮囊的長船,轉著風帆,從巍峨的王屋山西側的黃河浮浪,向河陽的中潬城而來,船頭立著的,正是「失蹤已久」的太子太師高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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