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怒火中燒

正在張溥有點下不了台的時候,忽然有幾個人闖了進來。

他聽到動靜抬頭一看,不由得稍微愣了下。因為他認得這幾個人,不是一直護衛他的東廠番役么,怎麼穿了一身普通衣裳?

這幾個穿著便衣的東廠番役卻不理會他,直接走到姜冬身邊,其中為首那人,帶著一絲佩服說道:「檔頭,街口那邊確實有人作祟,只要是文人士子打扮的,都會攔住問話,把他們都勸回去了。」

一聽這話,張溥頓時恍然大悟,同時也鬆了口氣。

難怪!要不然,憑著自己的身份,還有才學名聲,怎麼可能沒有一個人來呢?

他正待興奮地喝問詳情時,卻聽那名東廠番役又接著對姜冬稟告道:「不過屬下觀察了一段時間,往這邊來的文人士子,其實也寥寥無幾!」

張溥一聽到這話,頓時如中雷擊,那剛露出的一點笑容,就被掐斷了。

能看出來,這個消息,對他的打擊很大。一直以來,他對自己的地位,還有自己的才識,那都是相當自信了的。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在原本的歷史上,做出要把扶上去的首輔周延儒,來當他的傀儡。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他們為什麼都不來……」

看到張溥受到的打擊很大,有點失態的樣子,姜冬便揮揮手,讓驛丞退下了。

稍微等了一會之後,他才開口對張溥說道:「大人不用多慮了,說不定還有其他路口,也有人在勸阻,不讓大人的客人過來。」

聽到這話,張溥猶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睛看著姜冬,充滿了希望之光,連連點頭道:「檔頭說得在理,肯定是這樣的。不知道是誰這麼膽大包天,竟然敢和本官作對,一定要查出來,是誰在攔著人不讓來……」

看他氣勢洶洶的樣子,姜冬不得不提醒他稍安勿躁,同時對他說道:「大人不用急,我派人去查查,很快就能有結果的。」

聽到這話,張溥終於重新淡定了一點,點點頭道:「那就有勞檔頭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是第一次真心實意地說,這是他以前從未想到過的。

等到天快黑的時候,還是一個人都沒有來。張溥對此,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不是自己邀請的人不來,而是被人中途截回去了。

等回頭東廠這邊查清楚了,一定要給那些存心讓自己難堪的人好看!

差不多這個時候,被姜冬派出去查的便衣番役也回來了。他們自然是向姜冬稟告,不過張溥在邊上,也能聽到。

「大人,屬下聽到一些消息,都是有關張巡按的。」

「張巡按要查辦官紳優免限額的事情,還有催繳欠賦的事情,傳到江南這邊之後,那些文人士子聚會,多有非議張巡按……」

張溥在邊上默默地聽著,心中對此也有意料,因此並不意外。

「他們中有人說話比較難聽,說什麼張巡按爬得高了就忘記自己是怎麼出名的,要不是他們捧著,張巡按一個賤婢所生,又豈能出人頭地,聞名於世……」

這名說話的番役說到這裡,似乎知道有點不妥,便轉身看向邊上的張溥,誠懇地解釋道:「這些都是原話,小人屬實向檔頭稟告,還請大人見諒!」

張溥已經聽得心中怒氣沖沖,可對這個番役,也不好發火,只是鐵青著臉點點頭,表示他不在意。

要說張溥最在意什麼?就是他最在意出身了,因為這是他心中永遠的痛。

從小開始,張溥就是被人因為出身低賤而不斷遭到羞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發奮讀書,努力出人頭地,給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看看,他張溥,雖然出身不好,可照樣能有一番作為!

如今中了進士,還成了欽差,南下巡按地方,就這樣,他沒想到,還有人竟然敢拿他的出身來羞辱他,要是他還不生氣,那就怪了!

那番役解釋完了之後,得到張溥的諒解,就又轉過身去,繼續向姜冬稟告了起來。

「那些人說,復社不是張巡按一個人的,既然他想不義,就休怪他們翻臉。昨日能捧張巡按出來代表復社,那今日他們就能另外捧人出來。」

「屬下打聽到了,如今江南士林中,已經有一個新的說法,說什麼金陵四公子,又稱為復社四公子……」

聽到這話,張溥的臉已經黑成包公臉了,就聽他突然插話打斷問道:「哪四個?」

番役聽到,轉頭看向他,回答道:「皋城冒辟疆,桐城方以智、宜興陳貞慧、商丘侯方域。」

在原本的歷史上,這四個人,確實號稱「復社四公子」,不過要到張溥死了之後才會出名。但是,在這個位面上,卻是因為蝴蝶效應,提前被有心之人打出了名號。

這四個人的名聲,張溥自然也有聽說過,知道這四個人,確實是有學問的。更讓張溥心中隱約有點嫉妒的是,這四個人,都是官宦子弟,比他出身要好多了。

在回答完了張溥的問題之後,番役又轉回去,繼續向姜冬稟告打聽到的消息。

「那些人在街頭勸阻來的人,說張巡撫這次是要來向他們要錢的,誰要錢多,就可以來。」

張溥發出去的請帖,當然至少是秀才以上級別的。而秀才,就有優免了。那些人所說,就是指這個了。

張溥聽得眉頭一皺,還沒來得及生氣,就又聽番役接著說道:「還有,他們告訴那些過來的人,說秦淮八艷中的兩個人,如今到了揚州這邊,錢謙益追著過來,昨日晚間,臨時決定也在今天午後舉辦一場詩詞茶會。因此,那些人聽了,就都去了錢謙益那邊。」

錢謙益,是東林黨的領袖,詩壇的盟主,不管是資歷,還是才名,都不是張溥這個後起之秀可比的。

不過唯一一點,是錢謙益此時被朝廷罷官,只是一個普通老百姓的身份了。也正是如此,番役在提及他的時候,沒有一點尊重之意,直接叫名字的。

而張溥這邊,卻是欽差,巡按地方,從官方的身份來說,是要蓋過錢謙益了。

但是,很顯然,揚州府這邊聚集的文人,並不賣張溥的帳,紛紛前去捧場錢謙益那邊了。

臨時起意,和自己同一時間舉辦詩詞茶會!張溥心中想著,又如何不知道,這絕對就是故意的,就是要拉他的面子!

想到這裡,張溥不由得怒極:人活一口氣,佛爭一炷香,這些人竟然如此不給他面子,甚至是特意要落他的面子,這簡直比殺了他還要讓他難受!

以至於接下來,番役還在說什麼,他都沒聽到了,就感覺怒氣越來越盛,越來越盛,忽然之間,他一聲暴喝道:「走,既然如此,本官倒要過去瞧瞧錢謙益那個詩詞茶會!」

如果是換做平時,他是斷然不可能直接喊出錢謙益的,至少要有個尊稱才行。可此時,他不但直接叫了名字,甚至還隱含著憤怒。

姜冬聽到,不由得心中開心,看來皇上的計策就是陽謀,只要讓張溥南下,不管他心中願不願意,都會被那些貪官污吏所排斥,最終逼得張溥和原本支持他的人作對。

見到張溥邁步就走,他連忙上前一步,攔住了張溥道:「張巡按,他們是在風月場所,按大明律,為官者不能去的。」

雖然確實有這麼一條規定,不過早已被人忘記得一乾二淨了。也只有難民出身的姜冬,身為東廠檔頭,還記得這條規定。

張溥聽了稍微一愣,不過姜冬馬上就又說道:「如果大人一定要去,可換便服前去。」

他看張溥這個樣子,絕對是要去找錢謙益那邊的麻煩。根據皇帝的意思,他們最好是能衝突起來。因此,他也不準備攔著,就幫張溥出了個主意,至少在明面上過得去。否則的話,張溥身穿官袍前去風月場所,以他如今得罪人的背景下,必然是會被御史言官彈劾的。

張溥明白了姜冬的好意,卻還是堅持,毫不猶豫地說道:「本官身為巡按御史,原本就有職責,糾察地方官聲。今聞有地方官吏在風月場所飲酒作樂,本官豈能讓他們敗壞朝廷風紀!全都不用換下官服,就這樣去,本官倒要看看,到底有幾個官吏膽大包天,敢違法犯紀的!」

姜冬聽了不由得一愣,自己都沒想到這個,沒想到張溥眼都不眨,就找到了一個借口。他這是非常強勢啊!

要是換了便服過去,就等於是沒了欽差身份,都是平等身份吟詩作賦,搞不好就會被那些人繼續刁難;他穿了官服過去,明著說去查官吏,那就相當強勢了。

從這能看出,那些人的言行,很顯然已經觸動了張溥的逆鱗,以至於他如此震怒。

呵呵,這些讀書人要麼不做,一旦真做了,比自己這些人都來的陰狠啊!

這麼想著,姜冬便立刻抱拳領命道:「謹遵大人之意!」

說完之後,他立刻對手下說道:「聽到了沒有,召集兄弟們,做事了!」

「遵命!」番役們都是不怕事大的主,聽到之後轟然一聲回應,然後立刻開始集合,穿便服的番役也趕緊去換上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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