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逋租和官紳優免

一聽皇帝又是正面地詢問,不管是張溥,還是吳昌時,都不由得連忙謙虛,同時自然也暗示,事實確實是這樣的!

崇禎皇帝聽了,似乎更為高興,就又誇起他們兩個,說他們兩個真是百官之楷模。有他們這樣的官員給太子授課,他也是放心了。

反正說了一堆,講得都是張溥、吳昌時他們平時刻意經營出來的那些名聲,這正撓中了他們的癢處,更何況,說話的還是當今皇帝。加上他們原本的擔憂,那是一點都沒有發現,皇帝壓根就沒提他們有結黨之嫌,或者操縱科舉之事,因此,張溥和吳昌時都興奮了起來,慢慢地,也少了拘謹,話也多了起來。

「陛下,臣自幼苦讀聖賢之書,就想著有朝一日為國分憂,為民造福,此乃吾輩讀書人該做之事,實屬平常也!」張溥的臉上露出一本正經的神態,向崇禎皇帝奏道。

吳昌時沒想自己心中的腹稿被張溥搶了先,不由得有點鬱悶。其實,他心中已經不爽張溥久矣!

說起來,他當年和張溥、張采等人一起組建了復社,是最初十一人之一;可是,世人卻只知道張溥、張采,他吳昌時的名聲,卻遠沒有張溥、張采響亮。最讓他不滿的是,復社大權,就操縱在張溥手中,更是讓他憤憤不平。

如今御前奏對,皇上誇耀,竟然又被張溥佔了先,心中積蓄的不滿就更多了。

當然了,他也知道場合,這是在御前,為了顯出他博大胸懷,當然不能去針對張溥說什麼。因此,他也趕緊向崇禎皇帝奏道:「微臣年幼之時便有立志,忠君報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在所不惜!」

崇禎皇帝聽到他們的這些話,好像很感慨地說道:「要是多一些像卿等這樣的官員,大明也不至於形勢如此嚴峻!」

聽到這話,這一次,吳昌時搶先一步開口問道:「陛下殲滅了河套韃虜,圍剿了所有流賊。托陛下之功,形勢已是一片大好!」

言外之意,皇上,你謙虛了,這可都是你的功勞!這也算是一個馬屁,送了出去。

這一次,張溥自持身份,倒沒有多說,只是附和了一聲。

崇禎皇帝聽了,卻是收了笑容,搖頭嘆息,而後,把御案上的一疊奏章讓藍天保轉給他們兩人,同時帶著一點發愁說道:「朕可不是說說而已,卿等兩人可以先看看,各地災情嚴重,都等著朝廷賑災呢!」

說完之後,看到張溥和吳昌時在看奏章了,他就又說道:「朕雖然剿滅了流賊,可禍根未去的話,他日定然又會有新的流賊。以卿等才識,該是知道朕所指禍根是什麼吧?」

他們兩人,在看奏章的同時,自然也是關注崇禎皇帝動靜的。因此,在崇禎皇帝一說完,張溥和吳昌時幾乎同時奏對道:「饑荒!」

「是啊,饑荒!」崇禎皇帝點點頭,面帶一點愁容道,「南澇北旱,全都需要賑災,可是,朝廷卻又拿不出那麼多錢糧賑災!有的時候,朕倒是想著……」

說到這裡,他看了底下兩人一眼,語氣似乎嚴厲了一點道:「莫若再找些富戶抄家算了,如此一來,朝廷有錢,也就能賑災了!」

一聽這話,張溥和吳昌時兩人頓時嚇了一跳,不約而同地奏道:「陛下,萬萬不可!」

說完之後,兩人彼此看看,又不約而同地閉嘴不言了。

崇禎皇帝一見,便立刻問道:「之前謀逆大案所抄錢糧已經用得差不多了,可各地的災情,卿等二人應該也都看過了,這錢糧從哪裡來?」

他如果是問各地災情該怎麼處理?那這兩人肯定會說免稅。可是,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因此,他就直接說賑災錢糧從哪裡來了?

吳昌時和張溥兩人中,相對來說,張溥要城府深一點,因此,聽到皇帝這個問題,他便想回答說,這個事情,朝堂諸公自有論斷。

但是他邊上的吳昌時,卻想也不想,就立刻奏道:「陛下,朝廷自有法度,收了賦稅,或者再多加派一些賦稅,自然就有錢糧賑災了。」

這個吳昌時,還真是上道,崇禎皇帝心中想著,便介面說道:「此事說起來容易,當真要做得話,就難了啊!兩位愛卿,可願為朕分憂,為百姓解困?」

之前他就猛誇了他們兩人一頓,他們兩人也都有回應。最為關鍵的是,這是在御前,皇帝問他們願不願意為君分憂,又有哪個臣子敢說不想為君分憂的?

因此,他們兩人不管心中怎麼想的,都回應了。同時,他們也感覺到,這恐怕才是皇帝傳召他們兩人的真正目的。

對此,他們其實並不抗拒。給皇帝辦事,而且這種事情原本還是朝堂諸公所辦之事,這就說明,皇帝重視他們兩人,搞不好,都能因此陞官。

在此之前的時候,他們其實已經見到崇禎皇帝提拔了好些個舉人成了封疆大吏,甚至還有宋應星之流,之事寫了區區一本雜學書,皇上就特意給他新設了衙門。要說他們對這個情況無動於衷的,那是不可能的。

他們兩人還是進士出身,如今只是在熬資歷而已。最好的差事,是給太子授課。如果將來有朝一日,太子登基為帝的話,他們肯定能獲重用。可關鍵問題是,太子還年幼,皇上又如此年輕,想等太子登基為帝的那天,都不知道要等到什麼猴年馬月去!

因此,如今皇帝好像要給機會,他們兩人還是有點期待的。覺得自己要辦好的話,肯定能陞官了。

崇禎皇帝見到他們兩人都表態了,便又讓貼身內侍藍天保拿了御案上另外幾份奏章,給他們兩人看。

張溥和吳昌時心中有點疑惑,不知道這又是什麼奏章?等他們打開,稍微一瀏覽之時,兩人的臉色,頓時就變了,似乎是有點嚇到了。

原來,這幾份奏章上所寫得內容,都是各縣歷年來的賦稅拖欠,以及各地官吏的交稅登記。

他們兩人為什麼看了之後會害怕,是因為他們猜出了崇禎皇帝想讓他們去幹什麼了。

在大明中後期,各地拖欠賦稅的情況,已經是非常普遍了。

如果是普通小老百姓拖欠的話,地方官毫不手軟,很可能會抓捕,鞭打,甚至打死得都有。有史記載,山東、陝西就有不少普通人在最後期限不能完成繳稅而自盡的事情。

但這些其實只是拖欠賦稅中的很小一部分,大部分拖欠賦稅的,其實是富戶來的。他們有錢,會捐納官身以免除地方官可能的體罰和拘捕。對於這些人,地方官就只能上報,而上報其實也解決不了問題。而且要是地方官上報太多的話,就會顯得很無能,這又迫使地方官不會太多往上報。這麼一來,富戶才是拖欠賦稅的主力軍。

這些拖欠賦稅的富戶,其實是很狡猾的。第一,他們有勢力,第二,他們也不會真得一分錢不交,只是交一小部分,然後就賴,一年一年的賴,賴個幾年,朝廷看到這種累積起來的欠稅,會成為最新稅賦徵收中的難點,就只能蠲赦拖欠多年的賦稅。

另外,按照慣例,比如皇子出生,立太子,或者新皇登基等普天大慶的時候,也往往是要蠲赦欠稅的。只要賴到這種時候,拖欠的賦稅也往往能賴掉。

這種種事情,其實都是惡性循環,鼓勵了那些拖欠賦稅的行為,至於正常交稅的,他們一看可以賴掉,而正常交稅也沒有好處,自然也會有樣學樣了。

因此,崇禎皇帝給他們看得這份奏章中,拖欠賦稅的數目,可以說是觸目驚心的。

另外一類奏章,則是有關官吏交稅的記錄。

在大明朝,官吏從來就不是全額免稅的。不是說,只要中舉,那就再也不用繳納賦稅,不用服勞役了。

大明律有規定,官紳確實可以免除一定的徭役。這一點,從明初就開始有了。

在明初規定,京官之家除稅糧及里甲正役之外,優免一應雜泛差役,外官按品遞減。後來,在這些官紳的不斷努力之下,這個規定又改為按照品級限額來優免丁、糧或者丁田。

比如說,在正德年間的規定是京官三品以上免田四頃,五品以上免田三頃,七品以上免田二頃,九品以上免田一頃,外官遞減。

這個規定,在北方其實還不算什麼,換成南方土地產出多的,那就多了。

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那些官紳還不滿意,繼續努力,等到嘉靖年間,又幾次說動皇帝修改這個優免。

到嘉靖二十四年時候,變成了京官一品免糧三十石,人丁三十丁;二品免糧二十四石,人丁二十四丁;以下遞減,至九品免糧六石,人丁六丁;外官減半。

等到萬曆年間時,又改了,由「論品免糧」改為「論品免田」。優免內容由糧、丁又改為田、丁,且可田、丁互折。

這個來回變化,可以看成是南北官員勢力的此長彼消所帶來的變化,因為免糧和免田對於南北是有很大差別的。

萬曆十四年的規定,一直延續到了崇禎朝,也就是京官一品免田一萬畝,二品八千畝,以下遞減,至八品免田二千七百畝;外官減半。沒有當官的舉人免田一千二百畝,貢生免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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