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奪回兗州,制定一生中最重要的戰略 棄東而西

隨著呂布的潰敗,兗州叛亂的烽火漸漸熄滅,吳資、徐翕、毛暉也跟著大倒其霉,不但被曹操收復失地,他們所控制的縣城也漸漸倒戈。最後所轄之地盡皆失手,懾於曹操之威,他們只得跟隨呂布東逃,成為流亡的官員。

興平二年(公元195年)十二月,兗州叛軍只剩下最後一個據點——陳留郡的雍丘城,負隅頑抗者不是別人,正是張邈的弟弟張超。張邈本無用兵之能,被曹操打得四處逃竄不見蹤影,只留下弟弟保守住最後一座城池。而張超卻自負其勇志大才疏,只跟曹操見了一仗就輸光了本錢,只得死守城池等死,已被圍困了近四個月。

「困了這麼久,人心潰散糧食告急,咱們現在攻城一定會輕而易舉拿下來的。」夏侯惇向曹操建議道。

曹操站在大營轅門處,抬頭望著這座殘破的雍丘城,意味深長地搖著頭:「我不想攻下這座城,圍困他們就好了。我要讓張孟高主動向我投降,只要俘獲了他弟弟,張孟卓就會回來。」

「你想讓張邈回來幹什麼?」夏侯惇不解地問。

曹操看看兄弟,這問話他實在回答不上來:是啊,我想讓張邈回來幹什麼呢……回來給我下跪認錯嗎?似乎沒有必要,這個世道根本沒有君主與法度,誰沒權力擁有一點野心呢……回來讓我處死嗎?我下不去手,當初是他最早收留我共同舉義的,而且還照顧過我的家眷,誰料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回來與我重結舊好嗎?不可能了,這段裂痕永遠也不會彌合,這個昔日的朋友我已經徹底失去了……這一切應該怪誰呢?

「姐……將軍!」這時卞秉興沖沖跑了過來,「大喜大喜!」

「何喜之有?」曹操低沉著臉問他。

卞秉笑道:「張邈走投無路,南下投袁術處借兵,半路被其部下殺死,人頭都給咱送來了!你快到大帳中看看去吧。」

曹操只感頭上眩暈,一種凄涼感油然而生。但他穩穩心神轉念一想,張邈最終不是自己所殺,這未嘗不是一個好的結局。如釋重負的感覺隨之而來,他擺了擺手:「我不想看……算了吧……命士卒高挑人頭到雍丘城下喊話,叫張超開城投降。」

兵卒以長矛高挑人頭,告訴敵人他們的主子已死,高喊著開城投降。但張超最終也沒有投降,大約半個時辰之後,雍丘城中升起一大團黑煙——張超自焚了。

隨著這道煙霧的散去,歷時兩年的兗州叛亂徹底平息,張超的部下打開城門投降。曹操不願進去看張超的屍體,只吩咐夏侯惇督率一部分兵馬入城,自己則漫步在大營中。午時已過,全軍上下都在埋鍋造飯,四下里炊煙裊裊,似乎大家都已經忘卻了一年前那段飢惡艱苦的歲月,每個人看到他都會恭恭敬敬地施禮,還有人會將食物捧過去讓他先吃。

曹操全都回絕了,扭頭問緊緊相隨的典韋:「你餓不餓?」

「俺再餓,也要先等將軍吃過。」典韋低著大胖腦袋嚷道。

「哈哈哈……」曹操高舉胳膊拍了拍他的膀子,「走,咱們也回去吃東西吧!」

回到大帳還沒來得及用飯,袁紹的使者忽然到了,曹操便先忙著接見。那人走進帳來,恭恭敬敬向他施禮道:「我家將軍恭賀您平定兗州之亂。另外東郡太守臧旻不尊將軍之令,欲要領兵支援張超與您為敵,現已被我家將軍大軍圍困,不日就可城破。」

袁紹聞知曹操連連得勝,幾乎戡平叛亂,便不再騎牆了,又重新支持他統治兗州,並且對朱靈之事不予追究。不過臧旻可謂義士了,當初酸棗會盟他擔當盟主倡導一舉,如今又為好朋友張超捨生忘死。憑東武陽的千八百兵,即便僥倖殺雍丘也是白白殉葬啊!曹操欣賞他是個性情中人,又想起了為自己而死的鮑信,不禁嘆息道:「我曹某人有鮑信,他張超也有一個臧旻,皆是有情有義之人,還望城破之日車騎將軍不要過分責難臧子源。處在這亂世,有多少人看似是朋友,可是還未至於生死,僅僅是利益面前就你爭我奪、分道揚鑣了。橋瑁、劉岱、張邈、張超,他們全都歃血為盟,結果自相謀害,到頭來全都應了『有渝此盟,俾墜其命』的誓言,他們都算不得忠義之人。可在這樣的世道,能交上一個鮑信、臧旻那樣不計生死的知己,該多不容易啊!」

那使者被這他一番突發的感慨弄得不知所措,只得尷尬地支吾道:「呃……使君說得對。」

曹操瞧他一臉窘相,也覺得自己失態,揮揮手道:「我姑妄言之,你姑妄聽之,其實你們河北那邊的事我也不該插嘴。最近我忙著四處戡亂,不知你家將軍那邊戰事可好?」

「好得很呀。前不久將軍襲破了黑山賊的老巢,不僅殺了於毒,還把西京任命的偽冀州牧壺壽也給收拾掉了。公孫瓚殺了劉虞不但沒得好處,還把劉虞的部下都給逼急了。現在閻柔、鮮於輔、鮮於銀等將領組織兵馬都在反公孫瓚,還聯繫到了烏丸人幫忙!」那使者越說越興奮,「劉虞之子劉和如今也投到我家將軍帳下。以前是我們兩面受敵,現在卻是他公孫瓚兩面受敵了。還有,田楷在青州也被我們打得立不住腳,看來他得放棄青州了。將軍又派高幹在并州招安各部流竄之賊,大部分都降服了。過不了多久,冀州、青州、并州就盡歸我家將軍了!」

「那真該恭喜你家將軍。」曹操雖笑盈盈這樣說,心中卻頗感嫉妒,他進而想到自己濫殺無辜惹下的這場麻煩,又想起袁紹沾沾自喜給他觀看的那塊玉璽。或許將來有一天,袁紹才是他最大的敵人,但是現在他所考慮的還是東進,一定要扼殺掉劉備與呂布這兩個潛在的威脅者……

「快閃開!快閃開!」帳外一陣大亂,荀彧、程昱、萬潛、李典、毛玠、薛悌、張京、劉延、徐佗、侯聲、武周等一大群人全擠了進來,他們七手八腳抬進一副卧榻,上面躺著奄奄一息的戲志才。

「哎呀,戲先生。」曹操倉皇離座,搶步到跟前,「慢慢放,慢慢放……張超怎會將您折磨成這樣啊!」

「不是他……是我自己的病……」戲志才已經脫相了。他已經與病魔鬥爭了太久太久,一張原本富態雍容的大臉已經變得蠟黃無光,濃密的黑髮鬆散開來,已經焦黃凌亂,炯炯有神的眼睛早已失去了光彩,朱紅厚實的嘴唇幾乎成了迸裂的白紙,手指細得就像乾枯的柴火,整個人瘦得就剩下一把骨頭了。任誰都看得出來,他撐不了多久了。

輔佐自己創一片立錐之地的智士眼看就要撒手人寰了,曹操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兒,拉住他的手愧疚道:「曹某實在有負先生之厚望,惹得兗州之地生靈塗炭。自今以後必當悔改,收斂急躁之心。」

戲志才勉強笑了笑,似乎現在連笑都會消耗很大氣力,他顫顫巍巍低聲道:「《呂覽》有雲『至亂之化,君臣相賊,長少相殺,父子相忍,弟兄相誣,知交相倒,夫妻相冒……』」似乎他還想把這句話說完,卻沒氣力了,只喃喃道,「將軍快結束……結束這亂世吧……」

「什麼人!不能進去!」忽然聽見外面典韋在大吼。

「將軍!我是王必,我回來了!」

曹操大吃一驚,趕忙出去觀看,見典韋橫著大鐵戟正攔著王必不讓進帳呢。

「將軍,我回來了。」王必看見曹操高興得直蹦,「小的完成了您交的差事啦!」

此刻的王必可再不是那個挎著刀的赳赳武夫,跟離開曹營時截然不同了。現在他頭戴進賢冠、身穿著體面的深服、腰橫玉帶、鬍子修飾得整整齊齊,手中捧著一卷詔書:「將軍啊,朝廷晉封您為兗州牧。不是刺史,您現在是州牧啦!」刺史與州牧不僅僅是名稱之別,其實質地位也有很大不同。刺史原本是六百石小官,負責監察、捕盜事宜,只是因為亂世割據才逐漸成為地方軍事首腦;而州牧起家就是二千石的封疆大吏,地方軍事、財政、吏治、司法一把抓。雖然西京朝廷鞭長莫及,僅僅是給曹操個空頭人情,但這樣的面子實在是不小。

兩年多沒有王必的音訊,曹操以為他已經死在路上了,這會兒見他完成使命而回,抑制著激動的心情,不接詔書先拉住他的手:「你小子回來就好!整整兩年,受苦了吧?」

「將軍待我大恩大德何言勞苦啊!」王必喜不自勝,「我走到河內時候,被張楊扣留了好幾個月,多虧他手下有個董昭先生,可幫了咱的大忙了。董昭說動張楊叫我過去,還以您的名義給李傕、郭汜等人都各自寫了一封拍馬屁的信。我到了長安把表章信件上交,他們都很高興哩!後來劉邈老大人在皇帝跟前說好話,丁沖也幫您跟群臣拉關係。還有個黃門侍郎鍾繇,可沒少在李傕跟前誇您,就是他幫您討來的這個兗州牧。我回來時張楊不但不加阻攔,還派人護送,他說以後咱們再到西邊可以來去自由,過幾天還要派使者來拜謁您呢!」

「董昭、鍾繇……嗯,日後見到此二公我要好好謝謝他們。」曹操沉吟道,忽然想起戲志才還在膏肓之際,趕緊一把搶過詔書就往裡跑。

「且慢,我這兒還有封信呢……」王必趕忙追。

典韋這會兒都看傻了,攔住王必問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