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血洗徐州,報殺父之仇 籌謀東進

曹操自兗州匡亭大敗袁軍,一直追到豫州寧陵縣。袁術敗得膽戰心驚,明明已到了自己地盤,兵馬糧草補給充足,卻再沒有勇氣與曹操對戰下去了。他整備兵馬,帶著珍寶、帶著糧食、帶著傳國玉璽、罵著曹阿瞞再次撤離,這回不但捨棄了寧陵,還把北邊大半個豫州都放棄了。

袁術從此脫離了北方戰場,轉移到九江地界從頭開始打拚,終其一生再不敢與曹操面對面較量。

這一仗也是喪亂以來跨區域最遠的追擊戰,曹操以有限的兵力追逐袁術將近二百里,因此名聲大盛威震中原。隨著他的勝利,袁紹的危機也徹底解除,可以繼續專心規攬河北之地,他對曹操無比的信任和感激,並委派部下郭貢為豫州刺史,配合曹操的行動。

即便如此,曹操卻無力繼續追襲敵人到揚州,因為他怕公孫瓚在背後動刀,更怕兗州發生莫測的變故。

大軍高唱凱歌耀武揚威而還,不時有百姓捧著水來慰勞軍兵,感謝他們保衛兗州。曹操在前騎著高頭大馬,舉目望去,壯麗的山川、蔥鬱的茂林、新墾的田地盡收眼底,而扭頭再瞧,拉著繳獲軍糧輜重的車隊長達半里。那一刻,驕傲湧上心頭,他實在有些飄飄然了。

兵馬還未至定陶,陳宮與荀彧便自濮陽趕來,還帶著這些日子的文書奏報。曹操見天色剛過申時,但想想軍兵這些日子也疲乏了,便傳令就地紮營,將領各歸營寨,只留二人在中軍帳里查看這些日子的公務。自他率師離城已有月余,州中政務皆由萬潛、畢諶打理,軍機要事則靠荀彧、陳宮處置,樁樁件件倒也得體。

曹操看了一會兒便把竹簡堆到一邊:「戲志才病勢如何?」

「精神已大有轉好,沒事就《呂覽》雲個沒完,但還有些咳。」荀彧笑道,「他應該沒什麼大礙。」

「無事就好,許多要務還要請他參詳……」曹操放了心,「毛孝先考課官吏之事可有進展嗎?」

「毛孝先沙汰官吏似乎做得太狠了一些。他拿掉了幾個素有威望的長吏,所換之人也多是些寒門之徒,甚至還有幾個外郡之人,惹得濮陽附近士紳頗有微詞。」陳宮不敢隱晦如實稟奏。

曹操聽了陳宮這番話,臉色立刻沉下來:「陳力就列,不能者止。他既然要沙汰,必然是有不堪其任者。我相信毛玠的眼光,他選的人錯不了,前不久他選的那個從事薛悌就很不錯。」

陳宮深知那個薛悌頗有些酷吏作風,做事情錙銖必較,但不好直說,委婉道:「話是這麼說,但畢竟咱們不能失了本州士紳的心。目前錢糧兵員雖暫時不缺,但是災荒兵亂也難預料,這些事以後還得指望他們幫忙。」

「哼!」曹操冷笑一聲,「你光聽到士紳們的話,農家百姓的日子你親眼看過沒有?」

「這……」陳宮咽了口唾沫,「濮陽四圍土地多歸大族所有,百姓一半都是佃農。良田產出還是要依仗士紳,荒亂時節自耕務農溫飽不暇,哪有餘力供給州寺,咱們又不能隨便殺富濟貧。」

「誰說不能?這不過沒逼到那一步而已。」曹操隨口道。

這句輕描淡寫的話可把陳宮嚇壞了:「使君萬萬詳思。」

「我說錯了嗎?」曹操瞥了陳宮一眼,因為打了勝仗,最近他說話底氣十足,「我大漢近幾十載因何而衰,還不是因為土地兼并民生凋敝?昔日我光武皇帝之時,郡國收田租三十稅一,百姓深感大德,勤做耕種。孝章皇帝也曾詔令,開常山、魏郡、清河、平原之荒,悉以賦貧民,這才有了今日袁紹與公孫瓚爭奪的這片河北豐饒之地。朝廷這般恩德普降,世家豪族卻還在兼并良田美業、山林湖澤,窮苦百姓不能溫飽,富家之產優於公侯。就說咱們那位中郎將王楷吧,他不思天下百姓之苦,還在求田問舍,這樣的人我看就該拿掉。」

他要殺王楷?陳宮趕緊低頭。

「你別多想,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說說這個道理。」曹操又把話收了回去,「朝廷不過是收些租稅,但是豪族卻在跟老百姓搶糧食!殺富濟貧怎麼了?真要是到了民無生計的那一天,你不殺富濟貧,老百姓就會自己干。當年的會稽許韶、交州梁龍,還有這些剿不幹凈的黃巾、黑山、白波,他們都是怎麼反的?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想想孟子說的話吧。」

他說到這兒突感激憤,又道:「至於豪族自擁莊園兵馬在州郡作威作福,那就更加可惡!是可忍孰不可忍!這樣的人越是要官做,我就越不能給他官。難道給他們官,就是為了讓他們以權謀私繼續壓榨百姓,跟我搶兵搶糧嗎?我曹操腳下的一畝三分地,不允許有人跟我對著干!昔日光武爺殺歐陽歙而度田行,先賢帝王的辦法不用白不用。」

陳宮聽得汗流浹背,大氣都不敢出:昔日光武帝劉秀下詔州郡檢核墾田頃畝,為的是便於徵收賦稅。可是地方豪族田產優越不願意上報實數,就編造數目隱瞞兼并。當時的歐陽歙官拜大司徒,他乃《尚書》名家,又是光武帝的開國功臣,卻僅僅因為度田不實就被下獄。當時他的弟子和不少官員紛紛上書鳴冤,可是光武帝為了考核田產、抑制豪強,置眾議而不顧,殺雞駭猴還是把歐陽歙給處死了。曹操今天搬出這個例子,明顯是要對兗州豪族下手了。

「使君,咱們現在暫議吏治風教之事,至於田產稅資的事情不妨以後再說。」荀彧心中也頗為不安,趕緊轉移話題,「我明白公台之意,而今兗州所用官吏多是豪強之人,咱們若輕易變更必使人心浮動,況縣令等職本應朝廷任命,咱們動了他們就與朝廷法度不和了,也太容易授人以口實。」

曹操怒氣稍歇,嘖嘖道:「毛玠勸我『宜奉天子以討不臣,修耕植以畜軍資』,可是不更官員不遏豪強,怎麼修耕植,又拿什麼畜軍資?總不能全靠丁斐那樣的人主動貢獻資財吧……」說到這兒,曹操想起袁紹帳下那幫幕僚爭吵的情形——審配等人之所以敢在袁紹面前腰桿挺硬,就因為是當地土豪有兵有糧。難道我曹操別無選擇,也得拉攏這麼一幫人嗎?

果不其然,荀彧建議道:「依在下之見,使君即便要檢換大吏,還是要用一些大族,可以挑有名望有操守又不侵佔民財的,將他們任命郡縣之職樹為楷模,想必對本州世風能有所改善。我看巨野李家這段日子就不錯,李乾助您平滅黃巾,他的同族子弟現在也規矩多了,多找些這樣的人選吧。」

所謂治天下若烹小鮮,荀彧的辦法看似笨拙,卻是老成謀國之見,曹操也只得點頭應允,便問陳宮:「公台,本州還有什麼拿得出手的俊逸之士嗎?」

什麼叫拿得出手?陳宮越聽越彆扭,但還是笑道:「有啊,在陳留浚儀縣就有一位,大名鼎鼎的邊文禮啊!」

邊讓!?曹操的眼睛眯了起來,他與邊讓的過節可謂不小。此人與桓邵、袁忠為友,桓邵現在已與曹家仇深似海,袁忠當年因朝廷徵辟之事譏諷過曹操。挨金似金挨玉似玉,這個邊讓也對曹操頗有詆毀,總是揪著他宦官之後和打死人命的陳年舊事沒完沒了,甚至在大將軍何進的幕府中當眾羞辱他,現在請這個人出來做事,豈不是自取其辱?但是邊讓名氣甚大,與孔融齊名,一篇《章華賦》寫得出神入化,堪稱當世文壇領袖,至於才能更沒得說,要是真能搬動這個人,確實可以影響一些豪族的態度。曹操心裡頗為矛盾,搪塞道:「哦,是這個人啊。」

陳宮渾然不覺:「邊文禮才華出眾英氣非凡,使君若是請他擔當州中大吏,可安士人之心。」

「他不是在西京朝廷嗎?」

「九江太守周昂前番被袁術擊散,逃亡還鄉。西京改用他為九江太守,他哪敢去赴任,趕緊逃回鄉里。我與邊文禮早年就相識,可以請他到州寺來,使君與他見見面。」陳宮可不知道,曹操與邊讓也算是老相識了。

「此事也不要勉強。」曹操既希望他來,又討厭他來,便做了個模稜兩可的答覆。陳宮完全理解錯了,他以為曹操說這話是不相信自己能請出邊讓,趕忙解釋道:「此事並不勉強。實不相瞞,邊文禮自回到陳留以來閉門謝客,若不是我與他有些舊交,也不知他已經歸來。聽說還帶了兩位避難來的朋友。一個是昔日沛國相袁忠,乃名臣袁敞之後,還是袁紹的族親;還有一人叫桓邵,沛國人士,也算是您的鄉人,使君應該識得吧。」

曹操的心都快蹦出來了,桓邵、袁忠、邊讓這三個死對頭給他添了多少麻煩,現在竟然就在他的眼皮底下,難怪要閉門謝客。如今曹操是兗州之主,只要他動一動手指就可以把這三人捏死。他忍不住仰天大笑:「哈哈哈……識得識得,我當然識得,都是老朋友了嘛。」

陳宮不得要領:「既然都是使君的朋友,應該好好款待才是。」

「對,是要款待一下。應該好好款待他們!」曹操從牙縫裡擠出這兩句話,拳頭已經攥得咯咯響。

「那我回去就登門邀請,叫他們到濮陽來見您。咱們共謀大事,必能使士人歸心。」

「登門邀請我看就不必了……公台,你幫我辦件事。」

「使君只管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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