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以退為進,邊忍邊等 嫌隙漸成

鄴縣乃河北第一堅固城池,牆高三丈,溝塹深奧。加之城池內外戶口殷實,商賈雲集,糧秣充沛,實不亞於昔日之洛陽。而韓馥竟輕而易舉把這座河北大城連同整個冀州拱手讓給了袁紹。

逄紀之計果然奏效,一封書信發到北平,公孫瓚大喜過望,連忙借口討董起兵直奔冀州。韓馥頓時方寸大亂,袁紹差出的三位說客應運而至。荀諶巧舌如簧反覆陳說利害,把袁紹捧成天降的救世英雄;高幹少年英豪,危言聳聽幾番恐嚇;張導拉著他歃血為誓,力保袁紹無意加害。三個人各展才能說了個天花亂墜,把韓馥灌得暈頭轉向,糊裡糊塗地就答應退位讓賢,還把三人奉為上賓。

袁紹進駐時,雖然受到了冀州長史耿武、別駕①閔純、治中李厲等人的阻礙,但還是有驚無險渡過難關。

初平二年(公元191年)七月,袁紹正式入主冀州,自領州牧。入城伊始,袁紹馬上剪除耿武等人,架空韓馥權力,鞏固自己的部下,進而辟用賢才。巨鹿田豐、廣平沮授紛紛而至;冀州第一豪強審配,坐擁千頃,主動來拜;潁川望族辛評兄弟,遠道而來;著名賢吏郭圖,率領鄉眾投奔;連冀州叛將麯義也率眾歸降。一時間,袁紹手握數萬精兵,糧秣充足,聲勢震懾河北之地。可憐公孫瓚被人利用空勞一場,又一時尋不到挑釁袁紹的名義,只得牢記此恨鎩羽而歸。

對於曹操而言,除了加深袁紹對他的信任,卻沒撈到什麼好處,仍舊是日日為別人的凌雲壯志而忙,在練兵與會晤中謹慎度日。

「將軍弱冠登朝,則播名海內。值廢立之際,則忠義奮發!」說話的是沮授,他意氣勃發聲音浩蕩。鄴城的郡府可跟延津營帳天壤之別,廣亮的廳堂,開闊的大門,高曠的天井,將沮授的話烘托得氣勢恢宏餘音繞耳。「將軍單騎出奔,則董卓懷怖;濟河而北,則勃海稽首。振一郡之卒,撮冀州之眾,威震河朔,名重天下。雖黃巾猾亂,黑山跋扈,舉軍東向,則青州可定;還討黑山,則張燕可滅;回眾北首,則公孫必喪;震脅戎狄,則匈奴必從。橫大河之北,合四州之地,收英雄之才,擁百萬之眾,迎大駕於西京,復宗廟於洛邑,號令天下,以討未復,以此爭鋒,誰能敵之?比及數年,此功不難!」

「說得好啊!」在場之人無不交頭接耳,連聲讚揚。

「沮先生所言正乃紹平生所願。」袁紹微微頷首,思索片刻又道,「我現在就任命你為奮威將軍、監涉冀州各路兵馬!」

這句話一出口,堂內就不似剛才那麼熱鬧了。田豐、審配等人點頭贊同,逄紀、辛評等人卻低下腦袋略顯不快。沮授受寵若驚:「在下方至此間就受此重任,實在慚愧。」

「沮將軍所說乃是齊桓晉文之道,」不待別人意見,袁紹已經改口稱他為將軍了,「紹久有此意,當然要予以重用。請將軍不必推讓。」

曹操此刻位座將領之中,且居於首位,頗得袁紹器重。但是他心裡對袁紹的隔閡卻越來越深:隨口就是一個將軍,真不知道你修的表能遞到何處去!

忽然,一個刻板蒼勁的聲音突然道:「主公,在下有一策稟奏。」

真可謂一鳥入林百鳥壓音,郭圖站了起來。郭公則其人本是潁川計吏出身,雖然幹練有能,卻近乎酷吏。他年齡其實不甚大,但是腦門皺紋像刀刻的一般明顯,乾瘦的臉龐,炯炯有神的眼睛,鷹隼一般的鼻子,加之修長的鬍鬚,給人一種陰森莫測的感覺。曹操也不喜此人,總覺得郭圖苛刻沉鬱,彷彿心中藏著可怖的魔鬼。

「今雖得冀州,然立足未穩,有一件大事卻不可遲緩。」他緩步走到廳堂中央,「青州刺史焦和好立虛名,唯善清談,前番諸家兵馬會盟,他未及得行,黃巾余寇已屠城邑。焦和不理戎警,但坐列巫史,崇禱神靈,足見其無能!主公當先青州以固今日之勢,可保冀州不受東面之危。」

袁紹尚未表態,田豐又起身施禮道:「公則所言甚是,青州黃巾餘眾流入我境實是可畏。不過……」他話鋒一轉,「青州既有焦和部曲,又有黃巾之眾。以在下之見,不如西越山嶺進取并州,一者可尋張楊一部為呼應,二者白波賊烏合之眾遜於黑山。倘得并州之地,可由北通向關中,取董卓可更進一步。」

曹操特意看了看袁紹,只見他臉龐微微抽動了一下,就明白他的所思所想:現在袁紹如日中天,怎會去管董卓。一旦拿下關中就要尊奉皇帝,到時候便沒機會做大了。趁著現在山高皇帝遠,坐斷河北之地,擁兵自重才是要緊的,郭圖之策確比田豐的想法實際。

曹操既然看得出來,逄紀那等最善察言觀色之輩當然瞅得更明白,馬上插言道:「東進西進之事皆不忙,以在下之見穩固冀州才是要緊之事。前番公孫瓚無獲而返,我恐其終不甘心,主公當以重兵北固,以防幽州之變……然後再徐圖青州。」

曹操差點樂出聲來:逄紀這個諂媚之徒,如此八面玲瓏的措辭虧他想得出來,前面說東進西進皆不忙,講了一番大道理,最後卻落到徐圖青州,這還是默認郭圖之計啊,真夠圓滑的!

袁紹矜持道:「一說東取、一說西進、一說北固,我看此事咱們不忙商議,先將冀州諸事完畢再說。」

「諾。」三個人各自歸座。

袁紹扭頭看了看曹操:「孟德,公孫瓚若來,當以何法敵之?」

曹操收住笑容,凝重道:「公孫瓚之眾以游騎為主,突襲有力而陣戰不足。將軍當造強弩、繕修備,以逸待勞以整破散,如此交鋒,我料公孫之眾必敗。」

「好!」袁紹似乎感慨頗深,「前番孫文台攻入關中挫敗董卓,天下皆以為能,我看孟德實不亞於孫堅。」

明知他的褒獎有些誇張,曹操還是故意顯出沾沾自喜的表情。

「主公,您知道孫堅為何攻至洛陽馬上回軍嗎?」逄紀又主動接過了話茬。

「關中險阻,進不能取,當然要退了。」袁紹心裡也酸溜溜的,自己這個直至敵鋒的義軍主帥沒能得勝,卻叫一個遠在南邊的長沙太守出盡了風頭。

「我聽人言,孫堅在宗廟廢墟的一口井中打撈出了傳國玉璽!」逄紀此言一出語驚四座,這可是個駭人的秘聞。

傳國玉璽乃歷代帝王之寶。相傳本是春秋時出自楚國荊山的玉璞,因卞和獻玉號曰「和氏璧」,秦始皇一統天下,將其造成傳國玉璽。上有李斯所撰「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篆字,由良匠孫壽雕刻。

秦滅之際子嬰獻於高祖劉邦,自此歸於漢室,傳至哀平之際,王莽篡位,太后王政君拋印砸逆臣,崩去一角,後以黃金補之,因此民家又號「金鑲玉」。更始帝滅王莽,赤眉王劉盆子又滅更始,幾經輾轉終歸光武帝劉秀。光武中興以來,此印與皇位一併傳承,直到何進謀誅宦官失敗被十常侍所殺,宮廷發生大亂,傳國玉璽便不翼而飛。今天聞逄紀之言,才知此印落於孫堅之手。

袁紹眼睛一亮,又黯然道:「孫文台一去,此印八成又要轉到公路之手了。」如今的袁家兄弟已經鬧到決裂的地步了,袁紹計畫立劉虞為帝,袁術便公開反對;後來趁著袁紹糧草不濟,袁術派孫堅直入關中。近日還有傳聞,袁術與公孫瓚勾勾搭搭書信往來,公然稱袁紹是婢女所生,非袁氏正宗,同姓兄弟已毫無手足之情。

逄紀素來察言觀色說話小心,但這次卻很直白:「非是在下離間將軍骨肉,我觀袁公路有王莽之心。前番說什麼『志在滅卓,不識其他』,我看他是想自己當皇帝。」

大家此時都不敢出聲,生怕亂說話會引發忌諱。哪知逄紀真真把袁紹的脾氣摸了個透,袁紹果真毫不否認:「為了漢室江山社稷,我也不能抱殘守缺顧念手足之義了。」說罷低頭輕嘆,使人覺得他很無奈。

真虛偽……曹操心中冷笑,卻覺得自己與他們兄弟都有些交情,這個時候應該對袁紹有個明確的態度,忙道:「將軍此舉實在是顧全大局,想當年我與您和公路皆有深交,頗感將軍之仁德更隆,公路遠遠不及,我想大家也是這樣認為的吧?」

以疏間親的罪過決不能自己一個人擔,曹操故意把話拋給在場諸人。大家當然不能說不對,忙紛紛表示贊同,袁紹也就放心了,這才說出點兒正題:「孫文台其人,猥瑣小吏出身,得勢小人素無恩義,因嫌隙而誅荊州王叡,奪資財而戮南陽張咨……」

曹操聽著不大入耳,心道:「雖說孫堅是小吏出身,你比之強百倍,但也不至於把人家貶得一文不值吧?以家世出身取人,這難免有些偏激,況且孫文台據說還是孫武子的後人呢!」

「所以我有意逐孫堅出豫州,莫叫他在此間胡作非為!」袁紹的意思很明確,不能讓袁術、孫堅佔領中原之地進而威脅到河北,「何人可領兵奪取豫州?」說著眼光掃向曹操。

剎那間,曹操心頭狂喜,暗道:「他完全對我放心了,希望我領兵出去了!難怪剛才拿我與孫堅相比,又問好了敵對公孫瓚之法,原來是想派我出去,我自擁一地的機會來了……等等,豫州能去打嗎?一者孫文台非等閑之輩,這塊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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