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以退為進,邊忍邊等 魏之張良

初平元年冬(公元190年),為了能統一調遣各路人馬,車騎將軍袁紹不顧曹操的反對,終於以「朝廷幼沖,逼於董卓,遠隔關塞,不知存否」為辭,炮製出一份勸進表,遣使送至幽州,請大司馬、領幽州牧劉虞自立為帝。

哪知劉虞一見表文頓時震怒,斥責道:「今天下崩亂,主上蒙塵。吾被重恩,未能清雪國恥,諸君各據州郡,宜共戮力,盡心王室,而反造逆謀,以相垢誤邪!」拒不接受勸進。

冀州刺史韓馥又改變提議,請他領尚書事,承製封拜,調遣群雄,劉虞這次非但不接受,索性把派去的使者都給殺了。就在袁紹謀劃第三次勸進的時候,後將軍、領南陽太守袁術一封書信打到了河內:

〖聖主聰叡,有周成之質。賊卓因危亂之際,威服百寮,此乃漢家小厄之會。亂尚未厭,復欲興之。乃雲今主『無血脈之屬』,豈不誣乎!先人以來,奕世相承,忠義為先。太傅公仁慈惻隱,雖知賊卓必為禍害,以信徇義,不忍去也。門戶滅絕,死亡流漫,幸蒙遠近來相赴助,不因此時上討國賊,下刷家恥,而圖於此,非所聞也。又曰『室家見戮,可復北面』,此卓所為,豈國家哉?君命,天也,天不可讎,況非君命乎!慺慺赤心,志在滅卓,不識其他。〗

如今袁術坐擁南陽之地,聲勢浩大,他不承認新皇帝,便有一堆人將要隨之表示反對。既然劉虞起不到調遣群雄暫代朝廷的作用,立其為帝的計畫只好就此作罷。袁紹、袁術兄弟嫌隙卻由此而生。

勸進劉虞失敗後,韓馥越發恐懼袁紹做大,公然剋扣糧草,使得義軍補給紛紛告急。獨自坐鎮潁川的豫州刺史孔伷,在孤立無助又被人奪去名號的痛苦中病逝。董卓聞訊再次突破包圍圈侵犯豫州,虜獲潁川太守李旻、豫州從事李延,竟將二人烹殺;所俘義軍兵馬皆以布匹纏縛,上塗豬油,盡數點了「人燈」。

就在這個時刻,一支討逆軍異軍突起。長沙太守孫堅在袁術的支持下率部北上,在陽人邑大破西涼胡軫一部,陣斬其都督華雄,進而攻克太谷關,距離董卓坐守之地僅九十里。

董卓見河南之險已破,命兵士掘開歷代帝王陵寢,帶著這些盜墓所得的寶物撤往西京長安,並以其部下董越屯澠池、段煨屯華陰、牛輔屯安邑,形成對關中的保護。孫堅率部來到洛陽,尋不到董卓軍的蹤影,只見洛陽廢墟一片,數百里內竟無煙火人家,糧道綿長難再西進,只得平塞董卓所挖陵寢,撤兵而去。董卓到長安後自稱為太師,矯詔坐鎮涼州的左將軍皇甫嵩速速回朝,愚忠的皇甫嵩不想擔抗詔的惡名,到長安後立即被改任城門校尉、解除兵權;另一方面白波兵在河東掠奪一番,也轉向東部活動。

不久,屯駐酸棗縣的兗州刺史劉岱與東郡太守橋瑁因為爭糧發生矛盾,劉岱率兵突襲,竟將橋瑁殺死,搶奪糧草輜重之後,竟私自任命親信王肱為東郡太守。酸棗諸軍就此一鬨而散,各回各的地盤。袁紹也不得不因糧草危急轉屯延津就糧——至此,初平二年(公元191年)四月,轟轟烈烈卻虎頭蛇尾的討董之戰徹底宣告失敗!

昔日董卓初入洛陽之時,東州之地大興義兵,豪傑之士風雲際會,各家牧守萬里相赴。可會盟一場的結果卻是各懷疑心,不思進取。權力這種東西果然能移人心志,一覺醒來各家牧守發現事情不像想像的那麼糟,自己的手中有地、有兵、有糧,卻沒有皇帝的束縛、沒有上級的政令約束,這樣的日子又有什麼不好呢?

天下亂了就亂了吧,聯盟散了就散了吧,朝廷也就隨它去吧!所有人都卸下了道義的包袱,去割據地方城池,去相互兼并傾軋,去尋找各自的生存和夢想吧……

曹操既已名義上歸屬袁紹,一旦敗盟自然也該隨袁紹行動。無奈之下他也只得隨渤海軍向東撤退,暫在黃河沿岸立寨。這一路上韓馥愈加剋扣糧草,眼瞅著袁紹之眾也陷入了危機。

袁紹只好召集滿營將士會議,商量下一步的走向。

「請將軍奪取冀州以安軍心!」逄紀揮舞著拳頭當先發言,顯得格外憤慨,「今韓馥斷我軍糧草,長此以往士卒恐將離散。眼前之際,當取冀州以自保,再圖他策。」

袁紹始終保持著微笑,緩緩道:「元圖所言未免過激。」

「將軍舉兵為何?」逄紀自問自答,「為了平定戰亂復興漢室天下,而韓文節懷妒斷糧就是阻礙大義!」

袁紹掃視了一圈帳內諸人,搖頭嘆息道:「吾與韓文節一同舉兵,共討董賊,今何忍因糧草之事奪其地?」

「將軍差矣,冀州非韓馥之地,乃是我大漢之地。」逄紀十分誇張地施禮道,「將軍寬宏仁慈固然是我等之幸、天下之幸。然舉大事而仰人資給,不據一州,無以自全!」曹操冷眼觀望他們一問一答,心中感慨良多:現在無論做什麼事都要搬出大義來做幌子,顛來倒去表演一番。袁本初明明早就想奪取冀州,想奪人之地就去奪好了,幹什麼要搞得這麼虛偽做作呢?逄元圖也真能投其所好,有話就快說唄……曹操想著想著,覺得眼前有點暈。他昨天收到陳留來信,卞氏又給他生了個兒子,高興得一夜未睡,與夏侯兄弟暢飲一番,此刻實在是困得利害,強打精神睜著眼,竭力忍著不要打哈欠。

「孟德……孟德……」袁紹連叫了兩聲。

「哦?」曹操一激靈,趕緊眨眨眼打發睡意,「將軍有何吩咐?」

「孟德以為冀州之事應當如何?」

曹操心裡膩味透了,但還得裝出誠惶誠恐的樣子,道:「末將以為元圖之言極是,佔據冀州實乃無奈之舉,合情合理無損大義,將軍不必多慮。」袁紹滿意地點點頭,又問:「景明,你說呢?」

張導忙拱手道:「在下也贊同此議,因討賊而取地,不為不義。」

「子遠,你贊同奪取冀州嗎?」

許攸也隨之作出了肯定的答覆……

袁紹就是這個樣子,每行一件事都要讓親信部下紛紛表態,務求冠冕堂皇名正言順。說好聽的這叫集思廣益謙遜納諫,說不好聽的這就是虛偽。曹操頗不喜歡他這樣的作風,但有時還是禁不住佩服袁紹的老謀深算,而且每逢袁紹搞這一套的時候他總是積極配合,畢竟現在是寄人籬下!

連問了五六個人,都表示贊成,袁紹終於露出了真實嘴臉,問逄紀:「雖然取冀州不是不可,然冀州兵士強悍,而我軍飢乏,若戰不能勝,就算渤海也不能保,將無容立之地。元圖可有妙計?」

「我有一計可保將軍不費一兵一卒坐收冀州。」

「快快請講。」袁紹眼睛一亮,儘力矜持著不要露出笑容。

逄紀起身踱了兩步,捻著翹起的小鬍子道:「韓馥羊質虎皮懦弱之人,坐擁冀州之地實在不堪其位。今有冀州部將麯義謀叛,韓馥赴安平討之未勝,此乃內憂。咱們只需再給他製造一個外患,韓馥必然肝膽俱裂,到時候再派人以言辭說之,必能使其將冀州拱手相讓。」

「那這個外患應該怎樣製造出來呢?」

「引公孫瓚出兵。」

曹操聽逄紀道出公孫瓚這個名字,心中頗感厭惡。

公孫瓚字伯珪,遼西令支人,本小吏出身,曾從盧植遊學,舉孝廉為遼東長史。幽州之地多鮮卑、烏丸侵擾,公孫瓚勇猛過人,騎一匹白馬,手持雙頭長矛與胡人多次交鋒,殺得鮮卑、烏丸聞風喪膽,因此升任涿縣縣令。後來漁陽張純、張舉造反,禍連烏丸之眾,公孫瓚戡亂有功,晉陞至中郎將,封都亭侯,但此後他與幽州牧劉虞漸漸產生了矛盾。劉虞對於鮮卑、烏丸主張懷柔安撫,而公孫瓚主張殺戮威懾,一個不停招降,一個不停攻打,兩者因為公事險些鬧得互不相容,公孫瓚帶著一萬多兵屯駐北平自行其是,不尊劉虞調遣。後來董卓進京,為了佔據太尉之職,遙尊劉虞為大司馬,公孫瓚也隨之水漲船高晉陞奮武將軍,封薊侯。曹操是袁紹私自表奏的奮武將軍,而公孫瓚是董卓打著朝廷旗號冊封的奮武將軍,每當想到有一個人與自己官位一樣還更名正言順,曹操的心裡便不是滋味。

逄紀笑呵呵繼續講:「將軍宜使人馳書公孫瓚,誘其南來奪冀州。公孫瓚甚有慣戰之名,只要他一到,韓馥內憂外患必然恐懼,到時候咱們再派人說之以利害,為陳禍福,我料韓馥必然遜讓。於此之際,可據其位。」

「此計看似絕妙,卻有後患。」劉勳站了起來。他乃袁紹為西園中軍校尉時的司馬,後來率殘兵逃出洛陽投奔袁紹,被任命為虎牙都尉,可謂袁紹的心腹老部下,「公孫瓚驍勇善戰,胡人尚且不敵,喻為『白馬將軍』,所帶精銳之騎號為『白馬義從』,若招引此人至此,雖得冀州亦不能安,是除狼而招虎也!」

「冀州不得,則糧草難濟寸步難行,唯有此計可速取冀州以定軍心。」逄紀說著揣起手譏諷道,「身為戰將自當披堅執銳奮勇擋敵,你卻長他人氣勢滅我軍的威風,也忒短志了!」

「你……」

「好啦好啦!」袁紹趕緊打斷劉勳的話,「子璜莫急,元圖的話頗為有理。目前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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