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九死一生的亡命之路 血洗呂家

曹操雖僥倖逃脫,心中卻也忐忑不已,如此耽誤了半日,不知袁術與馮芳逃到何處去了,恐已奔出甚遠無可追趕。又想到豫州之地也在董卓掌握,官府檄文傳遞如飛,雖然孔伷為豫州刺史,不會加害族人家小,但終究也是一場麻煩。

想到這兒他鞭鞭打馬不肯鬆懈。可是行出去不久,肚子又呱呱作響了。中午因為求食險些喪命,被縛緊張被縱興奮,也就一時忘卻,到了這會兒飢餓感襲來,實在是經受不住了。

他微微勒馬,直覺腹部絞痛,虛汗直出,連後脊樑也直不起來了,便緊了緊腰帶,一摸之下才想起,裝著馬鐙、鑾鈴以及盤纏的包袱失落在那個村子了。抬頭又見日頭轉西,再過兩個時辰就將日落,現在身邊連個伴都沒有,無糧無水又無錢,這一夜可怎麼熬過呢?他越想越發愁,越發愁就越餓,漸漸覺得渾身都沒了力氣。

渾渾噩噩之間,曹操腦海里突然浮現出少年時的景象,他與弟弟曹德在後花園裡玩,玩著玩著突然餓了,從桑樹上隨手捋一把桑葚吃。紅紅的,甜甜的,吃到肚子里馬上就有精神了。

可是現在沒有桑樹,嚴酷的西北風早就把一切吹拂得荒蕪可怖。兒時的桑葚多誘人呢,印象中吃桑葚吃得最甜的一次是在父親的友人呂伯父家,呂伯父叫什麼名字來著……

呂伯奢!?

一個名字突然從記憶深處漂浮上來。他猛地勒住韁繩,大宛馬在疾馳間不知所措,一聲長嘶,前蹄高高抬起,險些將他掀下去。曹操忽然想起,他父親確有一位友人叫呂伯奢,是個普普通通的莊戶,而他就住在中牟縣南的呂家村。頃刻間,雞鴨、胡餅、酒肉還有那桑葚彷彿在他眼前飛過——快快找到呂家填飽肚子!

可是會不會有些冒昧呢?曹操倏然想起,父親上一次帶自己去呂家做客時,自己才七歲。準確點兒說,自從父親升任京官以後就再沒有登過呂家的大門。現在想來,父親或許是勢利眼一點兒,怎麼能富貴忘本呢?但是……當年的老交情總該有吧?我見面叫他一聲伯父,他總得給我口飯吃吧?

想到這兒,他又打起了退堂鼓:我現在都三十多歲了,當初只有七歲,隔了這麼多年他還能認出我來嗎?也怪我自己沒情意,從家鄉到洛陽往來這麼多趟,怎麼就沒一次想起去看看老伯父呢?曹操心中頗為矛盾,騎在馬上自己同自己較勁。但最終,飢餓感還是戰勝了廉恥心!

時辰已經容不得猶豫,雖然能確定呂家村在附近,可是具體的位置早就記不清了,只知道他家房後有一棵大桑樹。既然如此,曹操便放開膽,盡量尋找有人煙的地方。就這樣逡巡中,突見幾間稀稀拉拉的房舍——又是被洗劫過的村莊。到這個時候,就只能碰碰運氣了。他打馬奔到近前,在殘垣斷壁之間尋找著生命的跡象。

沒有……又沒有……

就在他即將放棄的時候,突然看到一堵倒塌的牆壁間,正有一團黑漆漆的東西,似乎是個人。

他走到近前,原來是個披頭散髮骨瘦如柴的老人,他背靠著斷牆坐在地上,只穿了一件襤褸的破衣,腰上連條麻繩子都沒有。

「老丈。」曹操喊了一聲,見沒有動靜,「老丈!你沒事吧?」

「啊!?」老頭抬了一下眼皮,證明他還活著。

「您知道呂家村在哪兒嗎?」

老頭眨么幾下眼睛,乾澀的聲音回答道:「從這往東還有五里。」

「多謝老丈指引。」曹操趕緊道謝,又閑話道,「這村裡就剩您一個人了嗎?」

「嗯。」

「其他人都逃難去了?」

「嗯。」

「呂家村還在嗎?」

「在,好好的,沒遭難。」老頭的聲音里有一絲怨怒。

「多謝老丈。」曹操再次拱手道謝,但覺得他的樣子不太對勁,問道,「您怎麼不逃難呢?」

老頭的眼睛一亮,突然抬起手指了指背後的斷壁,嗚咽道:「我無兒無女,老婆子砸死在這牆底下……」

眼前這等情景使曹操一陣悚然,覺得寒毛都立起來了。這老傢伙是鬼吧!他二話不說打馬便走,直奔到村圈子以外才把氣喘勻。回頭望去,老頭還在那裡卧著,已經是遠遠的一個小黑點。那不是鬼,那是人,他在等死……曹操又想回去幫他一把,但自己也是亡命之人,怎麼有餘力救他人呢?離呂家村還有五里地,到那裡還要尋找呂伯奢家,而看天色已近酉時,別無選擇,趕緊走吧。

為了天下大義,為了結束戰亂,一定要剷除董卓!他默念著這個口號給自己提氣,駁馬奔東而去。

等真正到了呂家村,曹操發現自己根本不用向人打聽,兒時的記憶歷歷在目。這個小村莊雖頹敗了一些,人煙也略為稀少,但條條路徑卻沒有改變,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周而復始,似乎始終是一樣的。

他憑著孩提時候的記憶緩緩前行,過了片刻,一座獨特的院落出現在他眼前——那院子里有一棵光禿禿的大桑樹。

開門的是一個年輕人,穿著粗布衣裳,講話頗為客氣。曹操瞧他相貌與記憶中的呂伯父頗為相似,想必是子侄一類,卻也不好冒認,只說要拜見呂伯父。

前院本就不大,呂伯奢似乎聽見了,從屋中走了出來:「何人口稱伯父啊?」曹操細細打量,見呂伯奢六十多歲年紀,慈眉善目,鬚髮皆白,額頭略有幾道皺紋,瘦瘦的有點兒駝背,穿著一襲青色的粗布衣,蹬著草鞋——極其普通的莊稼老漢。

「伯父大人,您還認得小侄嗎?」曹操趕緊跪倒。

呂伯奢打量半晌:「你是……」

「我是曹阿瞞!」

「曹阿瞞?」呂伯奢凝眉苦想,已經不記得。

「我是曹巨高的大小子,阿瞞啊!」

「哦!」呂伯奢瞪大了眼睛,跺腳道,「哎呀!巨高老弟的兒子,你都……你都這麼大啦。」

曹操連忙磕了頭,呂伯奢趕忙攙他起來,招呼家人都出來。曹操記得他有五個兒子,但這會兒親眼見到的只有三個兒子,一個兒媳。大家把他讓到呂伯奢住的正房裡,屋裡陳設簡陋,似乎還不如昔年所見。

「阿瞞,你父親如何啊?」呂伯奢招呼他坐下。

「父親他老人家安好,勞您挂念。」

「二十多年沒見了。」呂伯奢嘆了一口氣,似乎在感慨中透著點兒幽怨,「他現在還在京里嗎?」

「告老還鄉了。」

「告老了?他竟然也有服老的時候,呵呵呵……」呂伯奢抿嘴一笑,「多要強的一個人啊!」

是啊!父親這大半輩子都在設法往上爬,哪怕用逢迎賄賂的手段,也要問鼎三公。曹操還在胡思亂想,忽聽呂伯奢又問:「聽說你也當官了,還領兵打過仗?」

「是。」曹操不敢多提自己的事。

「出息啦!仕途上還算順心嗎?」

「倒也罷了。」曹操趕緊轉移話題,「您老人家身體可好呀?」

「大病不犯,小病不斷,倒也將就了。」

「我記得昔日我來時,見過四個兄弟,後來聽爹爹言講,您又得一子。今日怎麼就遇見三位兄弟呢?」

這句話斷不該問,一問便觸了老頭的傷心事。呂伯奢黯然道:「先帝爺修西園,老大被征去做工,走了十年沒回來,不知道埋在哪塊磚下了。鬧黃巾的時候,老二投軍,死在河北了。剩下老三這兩口子當家,可至今也沒養下個孩子。老五還小也罷了,就是老四叫我操心,家裡窮,娶不上媳婦。」

「家中煩惱不少呀!」曹操也嘆了口氣,「我今日不便,回去對父親說說,幫幫您老人家的生計。」

「不必啦!像我們這等種地的,現在誰家不這樣呢?」呂伯奢擺擺手,「咱就算不錯了,西面五六里的倆村,前些日子都叫西涼來的土匪給燒了。要不是咱這地方偏僻,也早就完了。」

曹操連連搖頭:「這地方恐也不安全,等過幾天我派人來接您。乾脆一家子遷到我們那裡去,我弟弟在家料理有方,如今有錢有地,照顧老伯一家算不得什麼。」

「不必啦!我在這兒住一輩子了,還捨不得離開呢。」

「這兵荒馬亂的,不為您自己想,也需為兒孫想。」

他這麼一說,呂伯奢倒是有些動心,躊躇片刻道:「什麼搬不搬的,賢侄能有這片心,老朽就感恩戴德了。」

「這不算什麼,您去了,還能給我爹添個伴呢!到時候老兄老弟敘敘往事,也是一樂……」曹操還想再說幾句,但覺腹內絞痛,已餓得無法忍受,只得紅著臉道,「伯父大人,此刻家中可有什麼吃食?」

「啊?」

「小侄自洛陽跋涉至此,到現在粒米未沾,實在是饑渴難當。」

「哎呀!為何不早說?」呂伯奢連忙招呼兒子媳婦做飯。

曹操也顧不得這許多了,跟著摸到灶房,先討了半碗粗麥的剩粥、兩塊干胡餅,一股腦兒全塞了下去。

「瞧你竟餓成這樣!且到屋裡歇歇吧,等晚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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