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董卓進京獨霸大權 曹操赴宴

由於皇帝劉辯和太后何氏被軟禁,士人的一切反抗都變得束手束腳。而與之相反,涼州軍倒是可以放手行事了。洛陽的南北軍、西園軍在短短一個月間被瓜分得四分五裂,何進的部下或被殺死、或被收買、或被威逼,大半都投靠了董卓,余者則人人自危。

而就在曹操、馮芳等人各守營寨以求自保之際,董卓又以高官厚祿收買了丁原的主簿呂布,利用呂布將丁原刺殺。至此,并州軍的呂布、張遼等部也歸附了董卓。不久之後,他借著連月不雨為名,上疏罷免了司空劉弘,自己取而代之。既有三公之貴,又有兵權在握,河南之地再無他人可與董卓抗衡了。

不管朝廷的局勢如何,曹操等苟存下來的校尉總算是暫時鬆口氣,可以安安穩穩回家高卧了。并州呂布的反水,使得董卓佔據了京師兵力的絕對優勢,加之皇帝攥在他手心裡,名正言順,只要彈出一個小指頭,頃刻間就可以把曹操等人那點兒兵打散。既然構不成威脅,董卓便對他們不作計較了。

一切似乎都已經風平浪靜,但與從前不同的是,朝會之日看不到皇帝和太后升殿,也沒有宦官或外戚理政,只有董卓在御階下耀武揚威獨斷專橫。

這廝雖然粗疏魯莽,背後卻有心腹田儀為之出謀劃策,倒也提拔了一些曾被宦官打擊的名士出來裝點門面。久已逃官在家的蔡邕,不堪董卓差人的煩擾威逼,被迫入朝為官,當天即拜為侍御史,次日遷為尚書,轉天又升任侍中。三日之間,周曆三台,自白丁躍為二千石高官,可謂亘古未有之官場奇聞!除他之外,地方清流周毖、伍孚、韓馥、張邈、孔伷、張咨等人也均闢為屬官。董卓甚至還有更高遠的計畫,請隱居民間的大賢鄭玄、荀爽也來為他裝點門面。

既然現狀無法改變,群臣只好任由他這番折騰,好在國之政務並未荒廢太多,仍有太傅袁隗、司徒丁宮等人打理民事,局面勉強還算過得去。卻只苦了洛陽周匝的百姓,動不動就要被並涼兵士欺侮掠奪,司隸校尉袁紹、河南尹王允形同虛設,根本管不了這些粗野武夫。

朝堂上相安無事的日子過了兩個多月,董卓似乎再無削割兵權之意,連曹操都覺得這樣的日子已經習慣了。心中唯一所慮便是鮑信往濟北募兵之事,即便得以舉兵,若是董卓借天子之名義下令「平叛」,到時候會是怎樣的結局呢?皇帝即天下之權威,對於這一點曹操的體會算是越來越深了。

這天傍晚,曹操尚未用飯,正在家中閑坐,董卓突然派人邀請赴宴。他的心又不由自主地忐忑起來,明知酒無好酒宴無好宴,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兇悍的涼州兵就挎著刀在外面等著,敢說一個不字,霎時間家破人亡。無奈之下,他只得更換禮服穿戴整齊,臨走前到卞氏房中將兒子曹丕抱了又抱,真恐此一去就再也沒命回來。

卞氏瞧他如此模樣頗為擔憂,卻強自笑道:「你放心去吧,大不了我一個人把咱丕兒拉扯大,以後叫他給你報仇。」

「唉!有此賢妻何愁丈夫不赴鴻門之宴?」

說笑歸說笑,待曹操出了門,眼見不少西涼武士持刀而立,頭皮還是一陣陣發麻,連登車都感覺踩棉花一樣。

董卓雖名為司空,但並不在洛陽東南的司空府居住理事,卻把宅邸安在城東的永和里,僅僅一街之隔就是軟禁皇帝、太后的永安宮外牆,其用心昭然可見。有兵有權一切事情都好辦,他將永和里一帶的達官貴人全部趕走,硬是將好幾套宅院打通,修成一座龐大院落,四圍日夜有西涼軍護衛,十步一崗五步一哨,院里還屯駐著不少心腹死士。

這樣的嚴密布置,莫說大權在握,即便是洛陽城陷落,單這座宅院也夠他死守一陣的了。

皆在城東之地,自曹府到董府不過是短短一段路程,曹操甚感緊迫。他冥思苦想,幾乎將這兩個多月來自己做過的所有事都回憶了一遍,反覆確認有沒有得罪董卓,最終也未尋出一個答案。莫非真是鮑信兄弟之事走漏風聲了?

不久即到永和里,曹操生怕因怠慢而招惹禍端,離著老遠就匆忙下車,低頭步行假作恭敬之態。沒走幾步,又見董卓的弟弟奉車都尉董旻衣冠齊整,正笑容可掬地立在大門前。

董旻其人不似其兄長那般粗魯兇悍,但其笑裡藏刀的為人卻更令人厭惡。他先前假意協同袁紹謀誅宦官,惺惺作態迷惑眾人,實際上卻是為其兄長在朝中充當眼線。何進被殺那一晚,董卓之所以能夠不早不晚地趕往邙山「救駕」,皆是董旻暗通消息的功勞。

「孟德老弟,多日不見,愚兄這廂有禮了。」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曹操雖厭惡其人,但見他這般客套,也得滿面堆笑,拱手寒暄,故意拉近乎道:「曹某何德何能,敢勞叔穎兄掛懷?」董旻一把拉住他的手:「孟德,你營中諸事可還安好呀?」

夾槍帶棒的話來了,曹操咽了一口唾沫,強笑道:「國之安危有董公與大人您昆仲擔待,小弟不過應個卯,得過且過罷了。」

「哈哈哈!」董旻仰面大笑,「孟德忒謙讓了,營中若有所需大可告訴我,一應糧草軍器我兄長自當供給。」

「多謝多謝。」曹操心裡雪亮,他這不過是句場面話,是萬萬不可當真的。

「孟德請。」董旻和藹相讓。

「叔穎兄先請。」

「爾今是客。」

「客不欺主。」

「哈哈哈……既然如此,你我攜手攬腕一同赴宴。」董旻笑著拉起曹操的手款款而入。

曹操仍不敢放鬆,行走之間還是故意落後半步,以示恭謹。

一進府門別有洞天,原來宅院相套內外不同,僅外院便有尋常人家宅邸這般大。除了栗、漆、梓、桐四色樹木,還有不少簡易軍帳,足見其保衛嚴密。董旻大聲吩咐道:「當差的!速速撤去軍帳,少時諸位客人將至,騰出地方也好停滯車馬。」

曹操聞聽此言才算放心:原來今日並非單獨請我,人多些也好壯膽啊!可是過二門到了內院,氣氛立時又緊張起來。

原來早有西涼武夫手持利刃把守,一個個膀大腰圓面貌兇悍,明顯不是漢人。曹操強自鎮定,隨董旻穿過層層刀山劍林,才到了董府的廣亮客堂。又見董越、胡軫、徐榮、楊定等一干西涼悍將皆在堂口逢迎,今日皆是除去戎裝一色深服,冠戴袍履倒也得體,不似平日那般驕縱凌人。他趕忙作了一個羅圈揖。這幫老粗今天也都文縐縐的,爭相還禮逢迎,恭恭敬敬將他讓進堂內。

這間大堂可真了得,已撤去隔斷將左右二室打通,其裝潢可謂雕樑畫棟金漆朱畫,比之何進那座大將軍府不知華貴多少。

曹操一眼打見,正座後面的屏風畫的是龍鳳紋,規規矩矩的篆字定是梁鵠的大手筆;階下有一對鑄造精良的青銅犀牛燈;堂中煙霧繚繞的乃是五尺高的鏤花香鼎。曹操立刻斷定這幾樣東西非民間之物,必是董卓自宮中掠奪而來,心下不禁一凜。

此刻堂上並無一人,董旻徑直將他讓到了西邊的首座上,曹操再三推辭才愧然應允。他剛剛落座不及詳思,又聽外面一陣寒暄,助軍右校尉馮芳也被董越讓了進來,二人四目相對頓覺警惕,卻不好說什麼,只是相對而揖。馮芳被讓到僅次曹操的位置,眼瞧董旻、董越走出去,才小聲嘀咕道:「怎麼回事?董卓要把咱們一鍋燴嗎?」

「難說啊……」曹操嘆了口氣,「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既然到此就見機行事吧。」

「你可見到董老賊了?」

「還沒有,這傢伙也真拿大,請客竟不出來相見。」

馮芳面有懼色,輕聲道:「酒無好酒宴無好宴,他出來時該不會帶著刀斧手吧?」

「哼!他手握重兵,殺咱們不過舉手之勞,何至於費這麼多心眼?我猜他可能有什麼事找咱們相商。」

「找咱相商?」馮芳拍了拍腦門,「他今已如此,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哪兒還用與咱商量啊。」

思慮至此,兩人都覺得今天這一宴莫名其妙,便各自低頭不再說話。少時間又聽堂外喧嘩陣陣,助軍左校尉趙融、右校尉淳于瓊、中軍司馬劉勳、城門校尉伍孚、北軍中侯劉表以及北軍沮儁、魏傑等校尉接踵而至,個個都是在京畿或多或少握有兵馬之人。每進來一人,曹操的心就重重地蹦一下,待西園與北軍諸校尉到齊,他的心彷彿要跳出來了:難道真是擺下鴻門宴,要將我們一網打盡嗎?

正在驚惶未定之際,最後一個來的卻是剛被董卓提拔起來的尚書周毖,屈身位於末席。他無兵無權,也被請來倒是個意外。本來大家都很熟稔,但是當此吉凶未卜之際,誰都沒心情寒暄客套,偌大的廳堂竟鴉雀無聲。

突然間,只聞鐘鳴樂起,自大堂屏風後閃出二十個婀娜女子。她們身著霓裳,濃妝艷麗,長袖飄飄,來至堂中翩翩起舞以示歡迎。樂是好樂舞是好舞,大家緊張的心情似有所鬆弛,也漸漸不再正襟危坐了。

就在樂曲悠揚、舞步婆娑之際,忽聞有一個粗重的聲音問道:「在座的大人們,這樂曲可還受用?」誰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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