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第四章 心理分析

01

「你好,詹姆斯,我的老朋友!」

我的朋友滿面笑容。我撲上去抱住了他,用雙手拍打著他的肩膀。然後,我又稍稍推開他,以便更好地觀察他。

「亨利,這怎麼可能?」

他的眼角滾落了一滴淚珠,順著臉頰滑了下來。

「又見到你了,我真髙興,詹姆斯,你無法想像。」亨利低聲說著,激動萬分。

亨利和我說話了。這確實是亨利,只有他才能用這樣溫柔的方式表達感情。

「德魯特警官。」阿瑟用手帕抹著眼淚說,「請允許我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兒子——亨利。」

德魯特警官臉上的肌肉,僵硬地為他擠出了一個笑容。他試圖展現出親切的表情,但是語調酸溜溜的。

「很高興認識你,年輕人,很高興……」德魯特警官的樣子就像是惡魔附體,而且,是正在咬牙切齒、想要報復的惡魔。他的眼睛發綠,凶光畢現,臉上顴骨粗大,而皮膚變成了一種怪異的色調,就像是盛怒之下的印第安酋長。

我卻仍然處在亢奮的狀態中,嚷道:「好啊,我們的亨利復活了!」

德魯特警官的臉上仍然掛著僵硬的笑容,實際上是在咬牙。在一瞬間,我覺得他想要撲到亨利的身上,用利爪把他撕成碎片,然後生吞活剝了。但是他控制住了怒氣,只是冷笑了一下。

「亨利!」我的聲音也很怪異,根本不像是自己原本的語調。

「你怎麼……為什麼?……」

我的頭直發矇,膝羞發軟。幸好身後有一把扶手椅,我跌了進去。

我猜想是我的狀態刺激了阿瑟的神經。他激動地顫抖著,轉過身,走向了酒櫃。

「應該慶祝亨利的歸來!」他提高了噪門,以掩飾激動的情緒,「應該好好慶祝!」

我想要說話,想要提出上千個問題,但是,我的嗓子被堵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癱倒在扶手椅里,大腦停止了運轉。只有我的眼睛還在忠實地工作著。

德魯特一刻不停地盯著亨利,就像一隻猛禽,伺機猛撲;阿瑟的臉上洋溢著幸福,他倒上了滿滿的四杯酒;亨利走到我的旁邊,用胳膊攬住了我的肩膀。

阿瑟一飲而盡。他閉上眼睛,又睜開眼睛,然後說道:「我的孩子,為什麼這三年來,你都毫無音訊?」

他的聲音沉重,充滿了哀傷。

「是呀,為什麼?」德魯特警官用挖苦的語調,重複著阿瑟的問題。

亨利低下頭,沉默不語。

「別人都以為你死了。」阿瑟用同樣的語氣繼續說道,「但我知道,你平安無事,但是……還有,在達內利家遇害的人是誰?亨利,你聽說謀殺案了吧?你看到今天的報紙了嗎?你知道嗎,全世界的人都認為你被謀殺了。」

亨利朝我們看了一圈,點了一下頭。

「對,請告訴我們,那個人是誰?」德魯特警官用柔和而陰冷的語氣問道。

亨利一直垂著頭。他走了幾步,然後,回到剛才的位置上。經過長時間的沉默,他終於開口了:

「那個人是我的合作夥伴。他叫鮑勃·法爾,是一個美國人……」

「這麼說,你這段時間都在美國?」阿瑟瞪大了眼睛。

「是的!」亨利猶猶豫豫地說,「我……不,我們表演了很多魔術,其中包括分身術。我遇到他的時候,他還在一個馬戲團里表演雜技,剛一見面,我們被彼此相像的程度驚呆了,而且,我們立刻意識到了,這個優勢能夠帶來的好處!想想看,這簡直是天上掉餡兒餅——兩個人都從事同樣的職業,而且,就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啊!我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我們的分身術大獲成功了,我們可以隨意出現,又可以隨時消失。觀眾以為他們看到的是同一個人……可是現在……鮑勃不在了。」

一陣令人尷尬的寂靜。

阿瑟剛才一直成功地保持著自製,現在卻突然老淚縱橫。

「鮑勃·法爾不在了!」德魯特低聲念叨著。他朝天花板吐著煙圈,閃閃發亮的眼睛,盯著裊裊升起的青煙,「年輕人,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合作夥伴,為什麼會在前天晚上,出現在達內利先生的家裡?」

「我什麼也不能告訴您。」亨利回答說,「我現在什麼也不能告訴你……不行,現在不行!」

「現在不行?」德魯特警官重複著亨利的話。他的眼睛盯著炙熱的煙頭,臉上浮現出魔鬼般的笑容。

「很好,很好……也許你知道他有沒有仇人。別忘了,他被人謀殺了……」

亨利搖了搖頭。

「很好,很好。」德魯特警官又說,「顧便問一句,你是否知道,你的合作夥伴是怎麼死的?你知道一個離奇的故事嗎?」

「我看過報紙,上面說他在閣樓上被人刺死了。」

「說得對!」德魯特警官贊同地說,「報紙上是這麼寫的。這沒有錯,但是,忽略了幾個細節,待會兒,我會詳細地告訴你這些細節。不過,請問你是什麼時候,從美國回來的?」

「我剛剛抵達英國,也就幾小時。我登上了開往牛津的第一班火車,然後,就在牛津車站叫了一輛計程車,直接到了家門口。」

「好……很好,很好……好極了。」德魯特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本子,做了幾行記錄。「我不打算要求你的父親,再次介紹那個凄慘的夜晚,所發生的離奇的事情,而你的朋友,現在還沒有恢複理智,恐怕無法作出嚴密的描述。所以,由我親自來向你介紹一下。」

德魯特警官敘述完之後,便問亨利:「您怎麼看,年輕人?根據我的了解,你是變戲法的專家,也許你能夠幫助我們破案。你能揭穿兇手使用的狡猜的詭計嗎?」

亨利用手抱著頭,一言不發。

「警官先生,」過了一會兒,亨利開口了,「我什麼都不能告訴您……現在什麼都不能說。」

阿瑟一直憂慮地盯著他的兒子。他站了起來,對德魯特警官說:「警官先生,我不想對您……但是請您體諒一下……我已經有三年時間,沒有見過兒子了。」

德魯特警官的眼睛一直盯著亨利。他緩緩地站起身,顯出瘦削的身材。

「我理解,懷特先生。我非常理解您的心情。」德魯特接過阿瑟遞過來的衣物,先用一條米色的圍巾,裹住了自己的長脖子,然後,穿上做工考究的大衣。穿著妥當之後,他走到亨利的面前,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

「年輕人,給你一個小小的忠告,最近不要出遠門……另外,請你相信,只要德魯特警官出現的地方,案情都會真相大白。我們明天見。我們要好好談一談……友好地談一談!……」

說完之後,德魯特生硬地稍一躬身,然後轉身走了。大門「砰」地被關上了。

「真是個奇怪的人!」過了一會兒,亨利說道。

「你也要設身處地為他想一想。」阿瑟說道,「他的手上是一樁觫手的奇案。不過,兒子,別跟我說,你不知道鮑勃來這裡的原因!」

又是一陣寂靜,最後,我忍不住開口了。

「亨利,你應該知道吧,在你失蹤的那天晚上,你的父親遭到了野蠻的襲擊。幾天之後,我在牛津火車站看到了你。而與此同時,拉提梅夫婦在帕丁頓火車站也看到了你。哦,我現在明白了。拉提梅夫婦看到的是鮑勃·法爾,他們緒認成你了……可是,亨利,你倒是解釋一下,別一聲不吭!警官已經走了,你可以向我們透露你的隱情了!」

亨利的眼睛裡噙著淚花,他懇求地看著我們。

「父親,詹姆斯,請你們不要再問我問題了,至少現在不要問,會有那麼一天——很快的,我會向你們解釋的……你們會明白的。但是現在,我懇求你們不要問任何問題。我要好好想一想……」

02

第二天上午,德魯特警官早早地跑來盤間亨利。他們會談的時間不長——一刻鐘之後,他就離開了懷特家的房子,垂著頭,怒氣沖沖。

我把鼻子貼在玻璃窗上,望著可憐的德魯特警官。我能夠毫不費力地猜出會談的過程:儘管德魯特的眼睛噴著怒火,亨利就是一言不發。

跟我所料想的一樣,當亨利「復活」的消息傳開之後,村子裡所有的人都驚呆了。母親早上出去採購了,等她回來的時候,整個村子都聽說了,麵包店,雜貨店,肉店……所有的人,都不約而同地在說同一個名字:亨利。

我沒有出門,一整天都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我試圖整理腦子裡千頭萬緒的信息——各種雜亂無章的念頭,搞得我頭暈腦漲。

夜幕降臨的時候,約翰和伊麗莎白來拜訪我們。我的妹妹表面上漠不關心該事件,暗地裡卻機智地施展出了「系圍裙的審問官」的才能。可是,她的努力,並沒有得到相應的回報。她並沒有得到更多的信息,因為我也就知道這麼多。

約翰和我的父母一樣,有些驚慌失措。他很少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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