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第三章 暈頭轉向

01

我們又回到了樓下的客廳,每個人都暈頭轉向,處於難以名狀的驚愕之中。我的腦子裡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也許真是達內利夫人實施了復仇,她不僅現身了,還殺死了她的仇人:亨利!

但是,這也太荒謬了!

而事實是……有血有肉的凡人,根本不可能進入那個封閉的房間,還有,帕特里克·帕特里克在哪兒?我徒勞地試圖整理自己的思緒。荒謬,絕對的荒謬!我肯定是在做夢。

我的視線中突然出現了一隻手,有人遞給我一杯白蘭地,我接過酒杯,一飲而盡。我的目光隨即落到了艾麗斯身上,她仍然昏迷不醒,躺在一個小沙發上,我又看了看阿瑟,維克多給他也倒了一杯白蘭地,但是阿瑟揮了揮手。他的目光獃滯,似乎失去了所有的生氣。

「警方很快就會趕到的。」維克多走到我的身邊,輕聲地說,「這太可怕了,我是說:剛才發生的事情……他的妻子,現在又是他的獨子……樓上……」

「帕特里克在哪兒?」

「我不知道,我還沒有緩過神來,顧不上搜査整個房子。我希望……詹姆斯,我完全糊塗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不管發生了什麼,這都太可怕了……幸運的是,拉提梅太太還沒有恢複神智……我實在想不出合適的詞語,來向她解釋目前突然發生的情況……」

房門突然被推開了,帕特里克走進了房間,他用手托著脖子。

「這是怎麼了?」他嘟囔著,「艾麗斯!老天!她不會是……」他快步走到妻子的身邊。

艾麗斯醒了過來,她緊緊地抱住了她的丈夫,落下了滾滾熱淚。

等他們的情緒稍稍穩定後,我向他們敘述了剛才的凄慘景象。艾麗斯差一點兒就又昏厥過去了。

「亨利!……被謀殺了!……在樓上!……」帕特里克嚷了起來,「可是……」他突然停止了喊叫,轉身走到桌子旁邊,倒了兩杯白蘭地,一股腦灌了下去。

「我想,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垂下頭。

我們都豎起耳朵,等著他解釋。

「我下樓去門廳取大衣的時候,有人襲擊了我。」帕特里克說道,「我記得,自己走到了衣帽架跟前,然後就是一片空白……樓下很昏暗,所以,我沒有看到襲擊我的人。總而言之,這個襲擊者穿上了我的大衣,戴上了我的帽子。然後,他上樓去和你們會合,裝作是我的樣子。」

「沒錯,就是這樣!」我喊了起來,「我們都沒有看到走進來的人的臉,也沒有聽到他說話,他只是嘟囔了幾聲……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他的步伐也有問題。他的個子比你矮小,帕特里克,他的身材類似於……」

「亨利!」艾麗斯小聲地替我說了出來,「然後昵?」

「你們仔細檢查封印了嗎?」帕特里克問道。

阿瑟打破了沉默:「封印完好無損,也就是說,在那段時間裡,沒有人能夠進出那個房間。另外,我們只是剪斷了緞帶,封印還在,隨時都可以復査。」

鑒於沒有人作出評論,他又補充說:「兇手——若果真的有兇手的話——不可能拿到用作印戳的硬幣,也不可能複製同樣的硬幣。原因很簡單:包括我自己在內,沒有人預先知道,哪枚硬幣會被用作印戳。我再強調一遍,我是在出門以前,才挑選出了這枚硬幣,確切地說,是今晚八點三十分。順便說一句,我的收藏很豐富,至少有六百枚硬幣。」

阿瑟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即便是遭受了如此慘痛的不幸,他還保持著頭腦清醒,能夠進行分析。在這種境況下,誰能做到這樣?

「這麼說,亨利進入了房間,被封閉在了裡面。」帕特里克又說道,「然後……」

「我們面對的是超自然的謀殺案。」阿瑟冷冷地打斷了帕特里克的話,「只能有這麼一種解釋。唯一的問題是:亨利為什麼突然回來了。為什麼有人要……為什麼他被奪去了生命?」

沒有人能夠回答這樣的問題。

「真的是亨利嗎?」帕特里克問道,「我覺得最好上樓去……」

「還是先等警察。」維克多說,「他們馬上就會趕到的。」

樓下的門鈴響了起來。

「他們到了。」

02

這起離奇的謀殺案,把本地的警察弄得迷茫了,他們立刻向蘇格蘭場請求援助。首席警官德魯特先生親自負責調查工作。

在三年間,德魯特警官可謂步步高升,蘇格蘭場曾經派他去調査幾件特別棘手的案子,德魯特警官都成功地解開了謎團。就在最近,報紙上有一篇關於德魯特警官的報道。文章特彆強調了他獨特的辦案方法:首先,他把自己設想成罪犯。嫌疑犯會受到嚴密的拷問,他們被迫回答很多和案情毫無關係的問題。他會詳細地調査每個嫌疑犯的私人生活——一直調査到他們的童年,然後他就能充分了解每個人的性格。根據他的這些獨特的辦案方法,蘇格蘭場的人給他起了一個綽號:心理學家。

在屍體被運走之前,所有的證人都去辨認屍體。大家都證實死者是亨利——除了阿瑟。他不承認兒子死了:「這個人和亨利長得很像,但是他不是亨利。」

在案發的第二天,德魯特警官到達了現場。警方已經檢査過了蠟封,以及發生命案的房間。他們的檢査沒有任何收穫:沒有暗道,蠟封上沒有作弊的痕迹,而且窗戶的把手在內側,根本無法從外面關上窗盧。他們還仔細地盤問了阿瑟,想要在作為印戳的硬幣上找到線索。但是,阿瑟毫不含糊地說,沒有人能夠預見到他會選擇哪枚硬幣,所以,不可能預先準備相同的硬幣。即便兇手能夠讀出他的想法,他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找到相同的硬幣,而且……

有人提出了兇手製造複製品的一種可能性:用模壓的方法,根據蠟封上的圖案,做出一個複製品,然後,用複製品再壓出新的蠟封,但是鑒定專家否定了這種假設——現場留下的蠟封,肯定是用阿瑟的硬幣壓出來的,不可能是用複製品壓出來的。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性。在房間被封上之後,有人偷偷掉換了阿瑟的硬幣。阿瑟拒絕承認這種可能性,他堅持說:做完蠟封之後,那枚硬幣就沒有離開過他的上衣口袋,他當時還暗自檢査過幾次,硬幣是否安全。

阿瑟很幸運,他有非常可靠的不在現場的證明。在晚上九點到十點之間——法醫認為受害者死於這個時間段——阿瑟一直在我們的視線之內,當然,阿瑟可能有同謀,他和同謀串通好了,實施謀殺——這也是對於這樁「不可能犯罪」唯一可行的解釋。

父親殺死兒子,這種事情並不稀奇。但是在這個案子里,根本找不到任何動機。發瘋了?不可能,阿瑟是一個非常理智的人,他的心態很穩定。

就在警方抓耳撓腮的時候,德魯特警官趕到了。這三年間,他變了很多。他現在一臉的安詳自信,而且,總是掛著高傲的笑容,彷彿是要向全世界宣告——只有他才能找到真相。檢査過案發現場之後,他作出了這樣的結論——如果證人們都在說實話,那麼只有兩種可能性:第一種可能性,是懷特先生串通其他人,殺死了他的兒子,但是,我認為不會是這種答案,這種可能性很小;第二種可能性,乍一聽上去很荒誕,但是也完全有可能:失蹤了三年之後,亨利回到了故鄉,並且進入了拉提梅家——或者說是達內利家。他藏在門廳里,打暈了拉提梅先生,穿上了他的大衣,爬上了頂樓。他裝作是拉提梅先生,進入了那個房間,並且被封閉了起來。我們暫時先不考慮他這麼做的動機。他打開了窗戶,放進了兇手。乍一看,人很難從外牆爬到那扇窗戶的位置,但這其實不難,兇手可以從其他房間的窗戶爬上屋頂,然後再鑽進那個窗戶。兇手用匕首刺中了亨利的後背,然後再原路返回。在斷氣之前,亨利自己關上了窗戶。正是因為這個目前看來「難以理解」的動作,使這個謀殺成了「不可思議」的謀殺。其實,所有的「不可能犯罪」,都有非常簡單而合理的解釋。

03

「這頓飯太棒了,出類拔萃!我這輩子都沒有……」

「詹姆斯,別誇大其詞!你做得太明顯了,我會認為你是在譏諷我。」伊麗莎白抗議道。

「可是,親愛的,詹姆斯並沒有誇大其詞!」約翰介面說,「正相反,我認為他的評價,低估了你的烹飪天賦。我相信,最高檔的法國餐館,會不惜重金,聘請你去他們的廚房裡做……」

伊麗莎白用懷疑的眼光看著我們兩人,她已經被捧得無所適從了。

在慘劇發生後的第二天,我的妹妹邀請我去吃晚飯。鑒於這種邀請非常罕見,我相信伊麗莎白是要藉機打聽,那個可怕的夜晚發生的事情,她想要知道所有的細枝末節。

我將整個故事,向她敘述了兩遍,她時不時地打斷我的話——「詹姆斯!停下!……這太可怕了!……再也不要向我提起這個可怕的故事!……」可是她馬上又會問——「然後呢?……接著,又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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