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四章 給路易絲的信

01

「親愛的,我的頭疼得厲害!」

「吃點兒阿司匹林,親愛的。」

「我已經吃了四片了,根本沒用!」

「那就忍著吧。」我的父親一邊回答,一邊整著領帶,「抓緊時間,親愛的。我們要遲到了!」

「太可怕了,我的頭太疼了。」母親呻吟著,「我受不了了。我沒辦法去了,不行!」

「什麼!」我的父親怒氣沖沖地說,「不去了?懷特那麼堅強地克服了他的痛苦,特意請我們去吃午飯,就是為了讓我們認識新來的拉提梅夫婦,我們應該和新鄰居搞好關係,你現在卻因為小小的頭疼腦熱,而拒絕出席!你想想,這樣做很失禮的。走吧,快點兒,鼓起勇氣,沒問題的!」

母親板著鐵青的臉,上下打量了父親一番,然後,冷冷地說:「我不舒服,不能出門,我不去!」

沉默。

父親似乎馬上就要爆發了,但是他忍住了怒火,裝出放鬆而好心腸的表情。

「親愛的,」他捧起了母親的手,垂著頭說,「偏頭疼是最痛苦的事情,我深有體會。我經常頭疼——尤其是在晚上,我的頭疼得要死,為了不讓你擔心,我默默地忍受著痛苦……我頭疼的次數,比你想像的要多得多。是的,頭疼是非常痛苦的,但是,拒絕阿瑟的邀請,這太困難了!……他需要安慰,需要我們到場,表現出友誼,他的夫人去世還不到三個星期。他孤單無助,而且心煩意亂,亨利根本幫不上忙,相反會加深他的痛苦。這次冷餐會的邀請,是在向我們求拔,我們不能讓他失望。如果我們不去,他會很失望,失望之餘,他會懷疑我們的友情。」

母親面誠情地盯著父親。

「你說完了?」

「你覺得怎麼樣?」

「我想知道:你的長篇大論說完了沒有。」

「什麼意思?」父親探尋地看著母親,繼續裝糊塗。

「夠了!我……不,是我們不會去的……就這麼簡單……已經決定了!詹姆斯和伊麗莎白,會向阿瑟解釋。阿瑟會理解我們的苦衷的。」

「我們?」父親嚷了起來——他終於忍不住了,「我們是誰?」

「你和我,別裝模作樣的。你的表演蹩腳得很!」

父親一本正經地說:「你可以不尊重習俗,可以做出失禮的事情,這我不管。夫人,你可以留在家裡,但是你別想攔住我。孩子們,我們走!」

母親因為義憤(虛假的義憤〉和惱怒(這是真的)而聲音發抖。她大聲說:「你把生病的女人,單獨留在家裡,等著讓瘋子來襲擊!你難道不看報紙嗎?」她的眼睛冒著火焰,專橫地說:「去吧!」

父親昂首闊步,朝大門走去,然後放慢了腳步,最後停在了酒櫃前面,他給自己倒了一滿杯威士忌,一口氣灌了下去,然後用無力的聲音說:「孩子們,你們去吧!」

母親又一次勝利了。

02

我關上大門的時候,伊麗莎白提醒我:「別忘了帶銷匙。」

「知道了,知道了!」我嘟囔著,「天啊,怎麼這麼悶!」

現在是九月底,白天的時侯熱得過分。我們前幾天還在議論冬天會提前,現在卻有一股熱浪,在襲擊英國南部。

「今天晚上有可能下雨。」我的妹妹一邊說,一邊又挑剔地審視了一遍她的衣著,「詹姆斯,你覺得我看起來怎麼樣?」

「還行!」我表示認可。

實際上,我的妹妹很漂亮,她穿著白色的、柔順的裙子,正好襯托出她苗條的身材,腳上是一雙薄底淺口皮鞋,脖子上掛著一條銀質的項鏈——那是一條做工精緻的項鏈,完美地搭配了她的低胸衣裙,看起來很簡潔的髮型,也是精心準備的結果。總而言之,她的裝束很成功。

「不錯,真不錯!」我對妹妹說,「等一下……給你,拿這條手絹,稍稍抹去一點兒口紅……好了,這樣好多了。」

「你覺得亨利看到我會開心嗎?」

「怎麼可能不開心呢!……順便問問,你們最近怎麼樣?」

「還行,但是,我覺得上一次,我有點兒惹惱了他了。」

「哦?……」

「也許我應該讓他吻我……」

我靜聽下文。

「前天晚上,我去了他家,想看看他是不是好一點兒了。」伊麗莎白又憂心忡忡地說,「他向我提起了他的母親,說母親對他多麼重要。我們談到了感情,我是說廣義的感情問題。他很傷心,於是,我去安慰他……突然,他把我抱住了……」

終於到了關鍵時刻,我暗想。

「然後,他吻了我……」

太好了!我以後可以操心點兒別的事情了。

「實際上,是他想要吻我,你知道,我不會輕易讓他吻我的!第一次,不能太隨便……詹姆斯,你怎麼了?你認為我的做法不妥當?」

我用兩隻手抱住了頭,我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伊麗莎白!別跟我說……」

「就是這樣的!但是,他一點兒都不生氣,立刻就道了歉。不過,我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他對我說:『我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伊麗莎白。』我擔心他誤解了我拒絕的含義。你怎麼看,詹姆斯?」

我們已經走到了懷特家的門口,我沒有回答伊麗莎白的問題。我已經受夠了,我暗自發誓,再也不摻和他們之間的事情了。

阿瑟·懷特來給我們開了門。儘管他還處於悲痛之中,但他表現得很和藹。

「快進來,孩子們。伊麗莎白,你可真漂亮。這條裙子配你的身材,真是絕了!」

「哦,謝謝,懷特先生!」我的妹妹面露喜色,撒嬌地說。

「可是,你們的父母昵?」

「母親的姚得厲害,然後……」

「你的父親覺得,不應該讓她一個人留在家裡。嗯,這很好。現在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他的聲音逐漸減弱,「去客廳吧。約翰和亨利在等著你們。」

我們走進了客廳,兩雙充滿渴望的眼睛,立刻盯上了伊麗莎白。她先去和維克多打招呼。

自從懷特夫人去世之後,維克多·達內利的臉上又出現了血色。他甚至多次拜訪阿瑟·懷特——這種拜訪,以前是很罕見的。

維克多·達內利非常殷勤地讚美了我妹妹一番,儘管他平時惜字如金。伊麗莎白說了幾句很得體的謙虛之詞,但是,她的眼神暴露出了她的真實感情——她正在揚揚自得,為了掩飾心中的慌亂,約翰也開始恭維伊麗莎白的美貌,比他的父親說得更加動聽。他口吻風趣,裝出輕鬆泰然的樣子。至於亨利,他吃驚地看著面前的伊麗莎白——她就像一朵陽光下嬌艷的花朵,在達內利父子的讚美之詞和欣賞的目光下,更加光彩照人了。亨利屏住了呼吸,只能結結巴巴地小聲說了一句:「你好,伊麗莎白。」

「亨利,別在那裡發愣!」阿瑟的嗓音洪亮,「你要好好招待我們的客人!」

大門的鈴聲又響了起來。

「啊!我們的客人到了!我去開門。」阿瑟說完就消失了。

維克多向我們介紹了兩位新房客。

先進來的是帕特里克·拉提梅,一個看起來很不錯的人,但在這第一印象當中,還摻雜著一些難以說清楚的、直覺上讓人不安的東西。他的妻子艾麗斯,立刻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她不僅漂亮,而且還非常的自信,衣著也很高雅,但對我來說,她的風格有點兒過於招搖。而亨利立刻就被征服了,眼睛裡在冒火。這當然沒有逃過我妹妹的眼睛。艾麗斯坐在亨利的身邊。亨利似乎手足無措了,伊麗莎白卻氣得臉色發青。

為了活躍氣氛,我的朋友亨利照例表演了一些小戲法,和滑稽動作,他這次的表演非常精彩。

帕特里克·拉提梅似乎對亨利的才能很感興趣。他的妻子艾麗斯,則是一副瞠目結舌的表情,她對於亨利的天分和技巧,讚不絕口,甚至說是「奇能」,這讓亨利非常興奮,作為大家關注的焦點,亨利的興奮和自豪溢於言表。他還做了幾個柔體表演,絕對是一流的。

「亨利恢複了對生活的樂趣。」我不懷好意地在妹妹的耳邊悄悄地說。

「閉嘴,你這個叛徒!」

阿瑟有些不高興了。他打斷了兒子的雜技表演,讓他去拿盛麵包的盤子,而他自己負責開香檳瓶子——那是一瓶上等的名牌佳釀。看來,我們的主人作了充分的準備。

高腳香檳杯里是冒著氣泡的金黃色液體,賓客們的眼睛也隨即開始發亮。這個晚會歡快地開場了。阿瑟似乎也放鬆了下來。只有伊麗莎白在強忍著嫉妒。

03

「我看過您很多的小說,懷特先生。您是怎麼構思出那些巧妙的情節的?」

「親愛的拉提梅夫人,我從閱讀中獲得靈感。要知道,閱讀的時候不作筆記,那是很荒謬的,就像吃下了東西卻不消化一樣。」

「哦!您的話可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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