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半個小時後,郎博圖公司職員將他的病歷送到了公安局,裡面有 11 月 6 日的看病記錄,病歷上寫著發燒三十八度八,化驗單上的記錄真的是細菌性感冒!王瑞軍不可思議地看著淡定微笑的張局長,回頭再看監控里的郎博圖,不由覺得此人頗為可疑。

審訊繼續進行,但很快刑審員把準備的問題都問完了,他的所有回答有理有據,和命案扯不上任何關係。唯獨疑點便是張一昂方才指出他發燒前一天參加飯局,當天下午又出差去北京,這隻能說明他感冒了還到處跑成為移動傳染源,沒有公德心,可法律也沒規定感冒了就得待家裡不能亂跑吧,他們也不能以此定罪。

到現在為止,警方壓根兒沒拿出任何實質性證據,這讓審訊的工作很難繼續下去。刑審員抬頭看向監控探頭,向領導投來求助的目光。

眾人也沒主意,目光都投向了張一昂。

張一昂站起身,自信地笑了笑:「還是我去會會他吧。」

他拄著拐杖離開房間,走進審訊室,刑審員見領導來,都起身讓到一旁,讓他坐中間。

「郎博圖,我是張一昂。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招還是不招?」

郎博圖聽到他名字後,臉色微微變樣,支吾著:「我……我真沒殺人,你們要我招什麼啊?」

張一昂搖搖頭,信手拿起桌上的審訊記錄,上面有郎博圖自己寫的筆錄,笑道:「你的字跡很漂亮,很有辨識度。」

「謝謝誇獎。」

張一昂招招手,讓一個隊員去物證室拿來了兩張合照的複印件,將複印件遞給郎博圖。

「你看看,這照片認識吧?」

「這是我們以前的合照啊。」

「你好好認認,右下角日期的字是你寫的吧?」

「是……是我寫的,這個又說明什麼?」他略有點緊張。

「那我再問你,你和你哥哥郎博文關係怎麼樣?」

「我們……我們關係很好啊。」

「也不見得很好吧,你很多事啊,很多想法,從來就沒讓他知道,對吧?」

「我——沒有啊,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他神色明顯慌張了,所有人都暗自吃驚,剛剛神態自若的郎博圖,怎麼在張局看似隨意的幾個問題後,突然變了。張局到底掌握了什麼,他們的對話彷彿只有他們兩個人聽得懂。

「聽不懂是吧,那你再好好想想。」

郎博圖微微低下頭去,過了幾秒,他重新抬起頭,神色恢複如初,臉上寫滿了冤枉兩字:「領導,我真不知道你們為什麼要審問我,我和陸一波也算有些交情,我怎麼可能殺了他呢?」

「你和陸一波有交情?呵,有仇才對吧!」

郎博圖臉色大變,強自穩定下來。

「那你覺得會是誰殺了陸一波呢?」

「我不知道啊,你們問我,還不如去問他的女朋友。」

「女朋友?」張一昂微微一愣,他們調查中只知陸一波單身,從不知道他還有個女朋友,「陸一波也有女朋友?」

「當然啊,這年頭誰能沒個女朋友。」

此話一出,審訊室內外的單身警察紛紛大叫,你說什麼呢,態度嚴肅一點,這可是在審訊!此刻他們再看郎博圖,這王八蛋絕對是兇手!

「他女朋友是誰?」

「周淇啊,酒店三樓水療會所的老闆。」

這頗出乎他們意料,他們誰也沒想到周淇是陸一波女朋友,零星幾次和這兩人接觸下來,兩人都從未透露過這點,酒店裡的工作人員也不知道。

張一昂思考片刻,準備先了解周淇的情況,在沒證據之前,郎博圖這狀態是不會交代的。他站起身,嚴肅道:「這事我們會馬上查清楚,不過你也別抱著僥倖的心理,我知道是你乾的。——你們幾個繼續審,不要讓他睡覺,審到他招了為止。」

郎博圖聽聞此言臉色大變:「你們……你們要關我多久!」

「一直關下去。」

「你們不能這樣!陸一波的死跟我有什麼關係啊,你們無憑無據,怎麼能把我關起來?你們說傳喚,我知道傳喚最多是二十四個小時,你們不能把我一直關著,我要投訴!」郎博圖害怕地叫起來。

聽到他說要投訴,一名刑審員謹慎地將張局拉到門外:「張局,你真打算把他一直關下去?」

「當然。」

「呃……刑警通知他是傳喚,按規定明天滿二十四小時就得把他放了,不然他要是投訴起來,也挺麻煩。」

「那就不當傳喚,當刑案重點嫌疑人進行調查拘留,就不用管二十四小時了。」

刑審員不無擔憂道:「可畢竟我們手裡沒證據,用調查拘留在程序上會有點問題。」

張一昂轉身進門問了句:「郎博圖,我現在通知你,你涉嫌陸一波命案,我們把傳喚改成對你進行調查拘留,調查拘留是沒有二十四小時限制的,你對調查拘留的司法規定了解嗎?」

「我不是很清楚。」

「那太好了!」張一昂轉頭對手下說,「看吧,他不清楚,那就沒問題了。」

刑審員想了想,嗯,他不清楚程序,好像確實沒問題。

張一昂轉身把門一關,任憑郎博圖喊叫著冤枉,充耳不聞。

得知陸一波的女朋友是周淇後,張一昂馬上派人去找周淇了解情況,發現周淇手機已經關了,從手機運營商處查得周淇的手機是在今天下午關機的。隨後又去酒店找工作人員調查周淇的人際關係,王瑞軍通過一些線人得知,這幾天沒人見到過周淇,別人微信發她,她偶有回覆,但打她電話,手機是開機的,卻沒人接。警員也去了周淇家,敲門家中無人應答。

當天時間已晚,調查只能放到第二天,誰知一大早,事情有了新轉折。

周淇有個親姐姐在三江口的一所 KTV 當經理,她也幾天聯繫不上周淇了,昨晚警方向她問起周淇,於是她在凌晨 3 點夜場下班後,去了周淇家查看。她有她家的鑰匙,一開門就一股濃重的腐爛味道湧出來,進門一開燈就赫然看到妹妹的屍體躺在客廳里,她驚嚇得跌出屋外,當場報警。

周淇的住所是一個看著有些破舊的老小區,聽說這是她以前當小姐時攢錢買的,後來她在另一個高檔小區新買了房,還在裝修尚未入住。她以前當過小姐,和陸一波好上以後,為了不給他添麻煩一直是秘密情人的關係,沒有公開,所以旁人基本不知道。

張一昂在小區下了車,拄著兩根拐杖,在王瑞軍和宋星的帶領下朝對面一棟居民樓走去。他艱難地爬到了三樓,樓道里已經拉起警戒線,先一步趕到的警察已經開始了調查工作。他剛要準備進屋,就注意到了門口貼著的一隻小型監控探頭,和陸一波辦公室頂上的一模一樣。監控探頭下方已經被警方貼上了標誌,等技術員拿下來檢查,不過應該也是同此前一樣,查不出誰監視了這裡。

拉開房門,他剛走進屋幾步,就感到肚子一陣反胃,趕緊退了出來。

現在是 11 月,戶外很冷,可這屋內中央空調的溫度打到了最高,門窗全封閉,整個房子像蒸籠一般,屍體在其中存放多日,散發出滾滾惡臭。

宋星見張局這副模樣,馬上進屋將空調關了,窗戶按規定要保持案發時原樣等待刑技人員檢查,不能打開,他便將大門完全敞開,讓裡面的味道儘快散出去。

過了十分鐘,空氣終於能呼吸了,張一昂等人踏進屋,裡面警員各個戴著口罩,同樣一臉噁心地做著自己的工作。他大致打量了一圈,這房子七十多平方米,裝修溫馨。進門左手邊是個小客廳,擺著沙發和茶几,周淇的屍體就躺在沙發上,身邊有大量的血跡。

他來到沙發邊,大略地看了看,走出屋子,叫過宋星:「人是怎麼死的?」

「看著是捅死的。」

「時間呢?」

「估計也就這幾天。」

「誰不知道是這幾天,我問的是確切的死因、時間、經過!」

宋星皺皺眉:「這得等陳法醫來了才能判斷,我們不專業,其他技偵人員也只負責現場勘查。」

「陳法醫人呢?」

「他在農家樂度假,剛才已經打過他電話,他馬上趕回來,估計還要三四個小時。」

張一昂頓時不滿:「剛出了陸一波的案子,他今天就去農家樂度假了?」

「呃……他說出了陸一波的命案,按以往命案發生概率,這幾天不太可能會出事,所以他去度假了。」

張一昂嘆口氣,也沒辦法,三江口就這一個法醫,聽說原來帶著一個徒弟去年跳槽了,今年新來的兩個徒弟全是學生,只能做做傷情鑒定,所有屍檢都得指望陳法醫,他壟斷三江口的屍檢業務,所以他在單位脾氣這麼硬,誰也拿他沒辦法。

到了傍晚,各部門的調查工作完畢,陳法醫口頭給出了初步屍檢結果,他還要做進一步的化學分析來確定死者是否有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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