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打發王瑞軍後,張一昂帶著李茜朝前方走去,來到一棟拉著警戒線的房子前。房子周圍穿梭著法醫和物證部門的人員,宋星看到他後,放下手裡工作,將他帶到一處渣土堆旁,上面的泥沙已被翻開攤平,黑褐色的沙子明顯有些潮濕,一看就是血跡。

「具體情況如何?」張一昂盯著沙子看了一會兒,招手把幾個骨幹都叫了過來,李茜也冒充骨幹湊到一旁聽大家談案情。

宋星首先開口撇清責任:「昨晚我按照指示,召集了刑警、特警還有其他部門一共四十多號人,把這片區域的所有出入口都圍住了,當晚就派便衣先進入查探,沒找到劉備,等天一亮大部隊集體包抄進去,所有房子全部找遍,還是沒看到劉備,但是發現這片沙子有大量血跡,還有這房子二樓的地板也有血跡。從痕迹看,歹徒從底下將沙子運到樓上,清理樓上的血跡後,再把沙子掃下樓。」

張一昂目光投向陳法醫,老陳很確定地表示:「我敢百分之百肯定,死了一個人,時間就在昨晚!」

「屍體呢?」

「屍體跑哪去了,我不知道啊,我只管屍檢。」

一旁李茜插嘴問:「可是沒看到屍體,你怎麼能確定人死了?」

這世上沒有人能夠懷疑陳法醫的專業技能,李茜也不例外。他頓時瞪起眼怒道:「你沒看到這麼多血嗎?三年大姨媽的出血量一次流乾淨了,這人還能活命?」

李茜低聲嘀咕一句:「沒化驗怎麼知道是人血?」

陳法醫冷哼一聲,鄙夷地瞧著她:「化驗?我還需要化驗?我告訴你,儀器對我沒用,我做了三十年法醫,我看一眼就百分之百斷定這是人血,而且時間就在昨晚!哼,我剛當警察那會兒,在場所有人都還是小孩,那時我遇到一起案子,也是光看到滿地的血,沒有找到屍體,當時就有人問我了,小陳,你覺得人是死是活,你們猜怎麼著——」

大家沒心思猜後面的故事情節,宋星直接打斷他問:「陳法醫,其他還有什麼信息?」

「就是這些啊,至於劉備是被誰殺的,這是你們刑警的事,我不管。」

「什麼!你說劉備被人殺了!」在場眾人紛紛叫起來。

陳法醫理所當然地看著他們:「這不是很明顯劉備被人殺了嗎?」

宋星反駁他:「我們是在抓劉備,發現了這麼多血,那也應該是劉備殺了別人逃走了,怎麼會是其他人殺了劉備?」

陳法醫很不屑道:「你這腦子的分析能力怎麼當上警察的?」

「我——」

「宋星,我剛才是不是跟你確認過,昨晚別人看到劉備來時,他是空手來的,還是拎了個行李箱?」

宋星點點頭:「是啊,我說劉備拖著一隻行李箱。」

陳法醫又轉向問物證的許科長:「老許,剛才你是不是說樓上有打鬥痕迹,兩個人的腳印,還有行李箱的滾輪?」

許科長也點頭,因為地上有不少血跡,樓下還有沙子,所以現場痕迹是很明確的。

「這不是很明顯的結論嗎?從地上的痕迹判斷,昨晚樓上一共有兩人,已經比對過腳印,腳小的那個是劉備,另一個人腳大。劉備拖著行李箱上樓,但最後是另一個腳大的人拖著行李箱離開。那麼劉備去哪了呢?地上這麼多血,劉備肯定是被另一人殺了,屍體裝行李箱裡帶出去了啊。」

許科長經他一提醒,忙回頭去研究了行李箱來去的痕迹,發現確實離開時痕迹較深,情況正如陳法醫所說,劉備被人殺死後,屍體裝入行李箱拖走,所以離開的行李箱重,自然痕迹深。他也認同陳法醫的判斷。

陳法醫雙手一攤:「我一個法醫,關鍵時刻還要管現場痕迹,真是煩!」他嘴上說著煩,表情卻是得意得很,椎間盤突出的腰也被他翹得直直的。

眾人站在原地,細細思考陳法醫的結論,從現場痕迹看,他的分析確實有道理。可劉備這亡命之徒不殺人就不錯了,現在反而被其他人殺了,這可能嗎?

陳法醫一掃眾人,鄙夷地看著他們:「你們到現在還不相信劉備已經被人殺了?」

宋星咳嗽一聲,說:「陳法醫,這畢竟是你單方面推斷——」

「我單方面推斷?我告訴你,我說的結論,從來就不存在第二種可能。我跟你打個賭,這裡的血跡帶回去比對 DNA,如果 DNA 不是劉備,我辭職,如果 DNA 是劉備,你辭職!」

「不用……不用賭這麼大吧。」宋星哀叫一聲,他被陳法醫的氣勢徹底壓倒。

張一昂咳嗽一聲,當眾表個態:「我相信陳法醫的判斷。」

眾人也馬上站到陳法醫一邊,紛紛責怪起宋星,陳法醫的結論從來就是一個唾沫一個釘,怎麼可能出錯,你倒好,第一次抓劉備不按電梯差點害死李茜,昨晚捕梅東被他小弟弄個障眼法糊弄過去差點放虎歸山,後來帶一幫人抓劉備同樣一無所獲,現在居然還有臉質疑陳法醫的結論。

張一昂思索片刻,抓捕劉備之際劉備卻被人殺害,此事撲朔迷離還需進一步查證。現如今最重要的還是周榮。先周榮一步抓獲兩名搶劫犯並非易事,尤其此事機密,周榮被搶的事不能向太多人透露,沒法調動大部隊行動,這兩人該怎麼抓,還是請教高廳吧。

省公安廳會議室里,早上的學習報告例會結束後,廳長說再耽擱大家幾分鐘時間,他要宣布一件事。

「就在昨晚,三江口公安局成功抓獲了梅東。可能部分人對梅東不熟悉,今年國務院牽頭的金融監管部門和我們公安部門聯手查處地下錢莊,打擊外匯流失,這梅東正是多個地下錢莊的關鍵性人物。據之前調查所知,梅東不僅設立了幾十家外貿進出口公司,開展換匯出境的業務,還和多個境內外地下錢莊有深度合作。抓獲梅東是我省今年打擊金融犯罪的又一大成果!」

會議桌上的眾人紛紛鼓起掌,目光投向了高棟。

「高棟,你徒弟有本事啊。」廳長言中滿是褒獎。

「運氣好,運氣好。」高棟謙遜地笑著。

「你用不著謙虛,這又不是表揚你。我聽說梅東原本一直在境外,這次抓回來是張一昂一手設的局。之前抓李峰,部里具體的表彰文件還沒下來,通知廳里是三江口刑警隊的團隊一等功,這才沒多久,又抓到了梅東,你說這回廳里是獎評團隊呢,還是個人?」

「這肯定是團隊功勞。」

廳長笑道:「也可以是團隊功勞,再加上他個人表彰嘛。我聽說當時抓梅東時差點被他逃了,他跑到地下車庫遇到了張一昂,當時張一昂是一個人,赤手空拳壓根兒毫無準備,梅東手裡有匕首,張一昂就這麼直接衝上去跟他搏鬥,幾下子把人制服了,他自己毫髮無損,厲害啊!」

眾人紛紛點頭,破案擒凶並不稀奇,高棟以前就破過很多案,可抓人都是底下刑警乾的,領導幹部單槍匹馬親手抓人,光這份膽量就足夠讓人肅然起敬的。

這時,廳長旁邊一位五十來歲的男子清嗽了一聲,這人國字臉大耳朵,面相自帶官威,即使不穿制服,走到外面也是一眼就能辨出的機關單位大領導,此人正是周衛東。

「我覺得對於個人的評獎問題,我們還是要再好好研究,要著重考察個人的日常工作情況和品行。」

「這是當然,」廳長點下頭,感覺他話中有話,不禁問,「衛東,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周衛東側過頭,朝廳長耳語幾句,片刻後,廳長臉色發生了一些微妙變化。

眾人看著這一幕,卻不知他們倆在談什麼。

「刑訊逼供?」廳長這四個字略大聲了些,所有人都聽在了耳里,他看看眾人,又看看高棟,覺得這話大家都聽到了,如果今天不把事情說清楚,傳出去影響不好。

廳長皺了皺眉,只好對大家如實說:「有人向廳里反映,張一昂同志在辦案過程中,存在著刑訊逼供的問題。」

高棟聽到廳長稱呼張一昂還帶著「同志」兩字,知道問題不大,刑訊逼供嘛,每個地方的刑警隊多多少少都存在一些,對付一些耍無賴的歹徒,你不下點手段,他硬是不招怎麼辦?所以這事都是嘴上說嚴禁,實際工作中,大都睜隻眼閉隻眼,不要太過分就行。張一昂是把人怎麼了,還被捅到廳里?高棟對情況一無所知,也只能閉著嘴不表態。

周衛東裝作關心的樣子詢問:「小高,你對這事知道嗎?」

高棟不知周衛東挖的坑有多深,只好先撇清關係:「他下基層工作後,不歸廳里管,我對他近期的工作不是很清楚。」

旁邊一位領導好奇問:「犯人怎麼樣了,嚴重嗎?」

這一問,周衛東頓了頓,這事是齊振興一早向他秘書反映的,事情性質不算嚴重,本來他見廳長當場要表態表彰了,才趕緊藉此把表彰壓下去,誰知廳長聲音大了點,被所有人聽到了「刑訊逼供」四個字,也只能當場說開了。

「嫌疑人的身體狀況倒不是很嚴重,只是刑訊逼供的做法非常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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