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這是間雙人病房,鄭勇兵是警方特殊看守人員,所以這間除了他之外,並無其他病友居住。

鄭勇兵躺在進門的病床上,像是已經睡著,對進來的兩人毫無反應。

張一昂打量了他一會兒,便來到病床旁,看到一個機器,二話不說,伸手就把電源關了。

幾秒後,病床上一個虛弱的聲音忍不住發出來:「不要……不要關我氧氣機。」

「你還醒著哪!」張一昂冷笑一聲,回頭質問,「我問你,下午捅你的人是誰?」

「我……我不知道,我不認識啊。」

「不認識就跑你家來吃飯?」

「就是……就是個店裡的客人,偶爾找我喝酒,就這麼認識的,我管他叫大劉,我……我就知道這麼多。那個……那個氧氣機……氧氣機能給我開起來嗎?」鄭勇兵無助地伸出手又縮回去。

「開什麼氧氣機!我沒工夫跟你廢話,你不把事情交代清楚,別說氧氣機不給你用,醫院消炎針也不給你打,萬一刀片上有個什麼破傷風菌,看你死不死!」張一昂赤裸裸地恐嚇。

鄭勇兵咽了下唾沫,他下午腎臟被刀片劃傷,痛到休克,真當自己就這麼死了。後來醫生跟他說,好在脂肪厚,腎臟就劃傷了一層皮,回家靜養一個月就沒事了。可住院的人總是自己害怕得要命,怕有什麼後遺症,此刻被這麼威脅,他頓時慌了。

考慮片刻,想到大劉差點就要了他的命,現在自己落在警察手裡,早晚都得交代,宜早不宜遲,鄭勇兵也不再堅持,坦白說:「是劉備乾的。」

「我他媽跟你說案子,你跟我扯三國!」張一昂大怒,作勢要捏爆他的鹽水袋。

王瑞軍輕輕拉了拉領導,低聲提醒:「局長,確實有個人叫劉備。」

鄭勇兵一臉真誠地看著他:「對啊,他真叫劉備,他是逃犯。」

張一昂皺起眉。

王瑞軍解釋說:「那人真名就叫劉備,從小開始混,看守所進了好幾回,後來不知跟誰學了一手,改行盜墓,跑了好幾個省盜墓,又倒賣國家級文物,上了公安部的通緝名單。幾年前他回三江口被人舉報,抓住了,外地公安機關派人帶他走,結果半路上他佯裝生病,殺害一名警察逃跑,一直沒抓到,現在他還在公安部重點通緝名單上掛著。」

殺害警察的逃犯抓到百分之百是死刑,難怪劉備今天下午率先發難,不惜再背命案也要逃跑。

張一昂點點頭,繼續冷視鄭勇兵:「那你這次是窩藏逃犯咯?」

「我……我也不想,他突然就找上我,他是不要命的,我哪敢不答應啊。」鄭勇兵滿臉冤枉。

張一昂不管他,轉向問王瑞軍:「窩藏罪刑法上是怎麼定的來著?」

「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管制,情節嚴重的,三到十年。」

張一昂冷笑道:「窩藏劉備這種殺公安幹警的,情節嚴不嚴重?」

王瑞軍一唱一和:「那肯定嚴重。」

「檔案說你今年 46,關上十年出來 56,應該也沒多大關係吧,過個幾年就能領退休金了。」

重傷在身的鄭勇兵聽到這話,居然起死回生般豁然坐起:「領導,我不要坐牢,我年輕時不懂事犯法坐牢,現在打死我也不要再坐牢了。」

王瑞軍解釋說:「如果公安機關相信你是受大劉威脅,可以是他直接威脅你,也可以是他某種間接威脅,導致你留他在家中吃飯,不敢報警。這種情況下只要管制就行,管制就是不用抓你,隔段時間來派出所登記情況。不過,這得讓公安機關相信你是受他威脅。」

張一昂點下頭:「我們就是公安機關。」

鄭勇兵驚恐地望著這兩人,過了幾秒,忙不迭表態:「領導,你要問什麼,只要我知道,我一定全部交代。我……我真的是被他威脅的。」

張一昂冷笑一聲,拉了條凳子坐下,開始耐心審問:「他現在逃了,說吧,他逃哪裡去了?」

鄭勇兵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特真誠:「領導,他具體會逃到哪裡,我確實不知道。我要是能找到他,他下午就不止捅我一刀了。」

張一昂點點頭,這說的也有點道理,又問:「他來三江口做什麼?」

「他說是榮成集團的周老闆要找他買一套編鐘,他手裡沒有編鐘,這次他是充當中間人,事成後據說能拿幾十萬好處費。」

「榮成集團的周老闆,周榮?」張一昂頓時警覺,「你能確定是周榮找他買……買什麼編鐘?」

鄭勇兵老實說:「這個……這個我是聽他自己說的,不過榮成集團一位胡經理也找過我,問我有什麼渠道買編鐘,我當然沒有渠道。」

「這編鐘很貴嗎?」

「是出土文物,一般價值幾千萬起步。」

張一昂咋舌:「這麼貴!」

王瑞軍一旁解釋:「出土文物是國家嚴禁買賣的。」

張一昂想了想,他沒碰過文物案,想著有錢人買文物也很正常,就算被警察查出來,一般也只能沒收文物上交國家,周榮這種人關不進去。便又問鄭勇兵:「你跟榮成集團有沒有往來?」

「說不上有,」鄭勇兵稍思索片刻,便一口氣說出來,「榮成集團那位胡經理之前還找我買了幅五百塊錢的假字,讓我對外說是五十萬。沒過幾天,他把字拿回來還我,又讓我對外說我退了五十萬給他。我想這應該是周老闆想買字畫,胡經理騙他老闆不懂,糊弄他偷錢。」

「就這些嗎?」

「是啊,就這些了。」

張一昂冷笑:「可據我們所掌握的情報,你身上的事可不止這些啊。」

「還……還有什麼?」鄭勇兵慌張地看著他,這表情全落入張一昂眼裡。

「是你想立功呢,還是我想立功?我實話告訴你,那件事我們已經查到你身上了,不然你以為今天找你是偶然?我們今天找上門,不是為了劉備,為了你。說吧,那事情到底怎麼回事?」

王瑞軍起先聽得一頭霧水,幾秒後便明白過來了,這是局長在詐他話,看看他還有什麼案底。

鄭勇兵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又看了看張一昂和王瑞軍,經過一番思想鬥爭,他嘆口氣,說:「那兩個人我確實懷疑他們有問題,一時間抱著僥倖心理,所以才……才收了他們的東西。」

張一昂淡定道:「說整個經過。」

「大概半個月前,兩個二十五六歲的男人不知通過什麼渠道打聽到我,找上門,問我要不要收點東西。他們給了我一袋黃金飾品,還有些珠寶,我估了下價,大概值一百五十萬到兩百萬,我給了他們八十萬,他們接受了。領導,我真的當時懷疑過這批東西是他們偷來的,但是我又想,也許他們是富二代,拿了家裡東西出來變賣揮霍呢,我真的是抱著這種僥倖心理收的貨,如果我知道這些東西是非法的,我一定第一時間就向公安機關舉報!」

「後來呢?」

「後來……後來他們就拿著錢走了,我賣掉了其中一些東西,不過大部分都還在我家,如果……如果警方要追回,我……我也會配合的。」他忍痛說下這句話。

張一昂馬上明白了,周淇跟鄭勇兵買的東西就是這批貨里的,這事自然明天要查,便又問:「還有呢?」

鄭勇兵心想把這批大貨交代出來換這次的平安符,已經是損失巨大了,如果把這些年收贓的事全交代出去,那真得傾家蕩產,堅決不能再說了,便鐵了心地叫起來:「領導,真的只有這些事了。我除了這次留劉備在家,早就金盆洗手了,我店裡的都是合法生意,沒有一個違法犯罪的。這次真的是劉備自己找上我,他殺過人,我怕他,不得不招待他,千真萬確,你們一定要相信我啊!」鄭勇兵說得熱淚盈眶,就差拿性命擔保自己的清白了。 張一昂看他這副樣子,確實問不出其他大事了,只能作罷。

第二天中午,張一昂緊繃著臉,手機貼在臉上,硬著頭皮聽完了高棟的痛罵,掛了電話,他抹了下臉,彷彿高廳的口水從手機里濺了他一臉。

他長嘆口氣,轉過身愁眉苦臉地看著坐在沙發上的李茜:「領導啊,你家裡人到底是什麼級別的呀?」

李茜皺著眉低聲回答:「我叔叔是公安部刑偵局局長。」

張一昂緊緊閉攏雙腿,免得自己從窗戶口跳出去,咽了下唾沫:「副部長?」

李茜慢慢點下頭。

公安部副部長兼著刑偵局局長,她還是往級別低的那個說了。

張一昂一個小小縣級市的副局長,昨天差點把副部長大人的侄女弄沒了,要是得罪了這路神仙,一句話就能讓他從英姿颯爽指揮破案的副局長換到戶籍科低頭給人辦身份證,十個高廳都保不了他。

李茜看他這副樣子,忙解釋:「郭叔不是我親叔叔,以前他在地方上時跟我爸是搭檔,我爸救過他,後來……後來我爸執行任務時被歹徒襲擊去世了,郭叔就一直把我當侄女照顧,那時郭叔還在地方上,後來才去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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