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有沒有感覺,現在的中國啊,整個社會普遍浮躁,人人都想賺快錢,到處都是陷阱和騙局,就拿手機來說吧,接到的十個電話里,九個在推銷詐騙,你再看看樓下——」

方超手持一把槍,站在酒店客房的窗戶邊,撩開兩片窗帘的中間縫隙,指向對面的沿街店鋪,「瞧,做中介的、治前列腺的、免費旅遊、美容整形,還有各種融資理財、傳銷,現在市面上儘是這些店。房租太貴,老老實實做買賣的都關門倒閉了,能活下來的全靠坑蒙拐騙!不過說來最可氣的,還是路口那家足浴店!」

一旁正低頭整理背包的劉直停下手,好奇地問:「洗腳的又怎麼了?」

「我昨晚去了那家足浴店,結果真的給我洗腳!」

「要不然呢?」

方超轉過身,來到換衣鏡前,仔細檢查臉上的鬍子和假髮,幽幽地說:「真正的足浴啊,是不洗腳的。」他回頭看著一臉茫然的劉直,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走吧,等幹完這票,我帶你洗他一回真正的足浴!」

方超把手槍鎖上保險,藏在腰後,劉直背上雙肩包。兩人從頭到腳都做了連他們爸媽都認不出來的偽裝,這才從容地離開酒店,叫了輛計程車,徑直駛到郊區的一個街口,走進一條巷子,他們穿行一陣,到了外面的馬路上,又繞路走了一長段,最後來到了一個丁字路口。

對面的拐角處有一家中等規模的私人黃金店,這正是他們蹲點多日後決定下手的目標。

方超觀察了一會兒周圍,低頭看向手錶,現在是下午四點半,很快城市的晚高峰就會到來,時間和他計畫的一樣,他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按下了撥號鍵。

幾秒鐘後,距他們五公里外的市區,一家銀行門口的花壇處,突然「嘭」的一聲,中間一棵拳頭粗的冬青樹直接被攔腰炸斷,兩輛停在旁邊的電瓶車被炸飛幾米遠,現場頓時冒起滾滾濃煙,伴隨著過往行人驚恐的尖叫,百米外一位駕駛汽車的女司機被嚇得失控,導致多車追尾相撞。

緊接著,市區另外兩條熱鬧街道也相繼發生了類似的小規模爆炸事件。

幾分鐘後,報警電話蜂擁打入公安局。暴恐警情永遠是警方的頭號大事,一時間,全市的警力集體奔赴三處現場。

十分鐘後,方超打開了手機導航軟體,看到市區主要道路皆已變成紅色一片,說明整座城市徹底堵成一鍋粥。他輕笑一聲,朝劉直點下頭,低聲下令:「動手!」

兩人套上膠皮手套,大步走向黃金店,快到店門口的監控區域前,他們快速抽出一張塑料面具戴在臉上,劉直拿出兩張印有「停業裝修」的貼紙,往店面玻璃門上左右一拍,兩人閃身進店,關上門,方超掏手槍,劉直拿出一把長匕首,雙雙撲到店裡三個猝不及防的女營業員面前,威脅著大喊:「都別動,搶劫,老實點,一動就開槍!」

方超持槍控制全局,劉直單手攥著匕首,抓住其中一個女營業員,推搡著將三人都趕到櫃檯旁邊的一處角落集中起來,命她們蹲下身,雙手露出抱住腦袋。

眨眼間的工夫,黃金店已在兩人的掌控之中,方超淡定地走上前,槍口在三個女人頭上來回移動,從容不迫地說:「不要害怕,大家都配合一點,把櫃檯的鑰匙交出來,我們拿了東西就走,不傷人。」

三個女人蜷縮地靠在一起,嚇得簌簌發抖,連頭都不敢抬。

見她們渾然沒有反應,劉直馬上失去耐心,揮舞著匕首吼起來:「聽見沒有,快他媽把鑰匙交出來!老子數到三,不交就殺人了!一——」

「穩住,暴力解決不了問題。」方超打斷道,他和劉直的作風完全不同,他一向認為搶劫也是要靠腦子的,暴力只是輔助手段,於是便拿出他一貫的沉穩作風,不緊不慢地跟她們講道理,「我相信你們一定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你們肯定很害怕,你們在考慮要不要把鑰匙交出來。其實道理很簡單,你們上班賺多少,有必要為了這點工資搭上性命嗎?記住一句話,命是自己的,錢是老闆的!」

一個女人孱弱地抬起頭:「我是老闆。」

方超咽了下唾沫,直接抬手開槍,「嘭」一聲,旁邊一個玻璃展櫃頓時四分五裂,三個女人腿一軟,嚇得跌倒在地,女老闆顫抖地掏出鑰匙,高高舉過頭頂,劉直一把抓過鑰匙,嘀咕一句:「早他媽開槍不就結了。」

按照計畫,方超持槍守著三個營業員,劉直負責收羅財物,整個過程不要超過三分鐘。到了三分鐘,方超看到劉直的背包已經沉甸甸的,再多負重太大,不利於逃跑,只能忍痛放棄櫃檯中的其他金飾。他一揮手,劉直拉上背包拉鏈,掏出繩子飛快地將三個女人捆綁在地,用膠帶封住她們的嘴巴。

兩人深吸了口氣,故作鎮定地挺直身板,快步離開黃金店。

半個小時後,旁邊一家店鋪的友人過來串門,救出了店中被困的三人,眾人馬上報警。警察此刻都聚集在市區的暴恐現場,周圍交通一片癱瘓,直到一個多小時後才趕過來。

當天晚上的各種新聞、微信群以及公安內部,都在激烈討論著下午的爆炸案,而關於這間小小黃金店的搶劫案以及當天這座城市裡的其他案件,都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方超和劉直坐在酒店房間里,獃獃地望著桌上一尊白玉鑲金的財神像,旁邊還有一小堆黃金首飾。

過了半晌,方超點起一支煙,深吸一口,長嘆道:「我真是不明白,前兩次搶珠寶店,確實是我們經驗不足,沒想到那些標牌幾萬、幾十萬的玉器壓根兒不值錢,最後只得按斤兩賣個白菜價。這回吸取教訓了,要干黃金這種硬通貨。結果經過這麼多天準備,目標找好了,搶劫也成功了,誰知你又來這套,不多拿點黃金,往包里塞個二十多斤重的財神像算什麼?」

劉直含糊爭辯著:「我……我看這東西擺在正中間,以為很值錢,摸上去像和田玉。」

「和你媽!二十多斤的和田玉?指甲蓋大的一家店,你當是故宮啊!」

「我——」

方超搖搖頭,一副視他無藥可救的模樣:「搶黃金店,最後搬走財神像的,全中國也就你一個了。」

劉直沉默了片刻,惱羞成怒道:「大不了下一次再來過嘛,不就是搶個劫,怕個屁!」

「沒有下一次了。」方超眉頭一擰,「連著三次引爆土炸藥分散警力去搶劫,俗話說事不過三,再來一票,准被警方發現其中的關聯。」

「那怎麼辦,不幹搶劫幹什麼?」

「搶路上的店鋪,歸根結底是拿命賺錢,稍有不慎我們就得進去,這不是長久之計呀!我們倆又都沒有一技之長,找份正經工作是不可能的了,做點生意,我們也不是這塊料。回過頭來看,我們得換個思路,做點其他輕鬆又不用本錢的買賣!」

「做鴨子啊?」劉直看了看方超,又想想自己,有點心動,「這……這我沒試過,也不知道行不行啊。」

「行你媽!」方超一巴掌拍在他頭上,「我說搶店鋪不行,我們換個方向,搶人!」

在劉直好奇的目光中,方超找出一份報紙,攤平後指向上面的一個新聞標題——《貪官家中被盜千萬不敢報警》,冷笑起來:「千萬哪,你算算,得搶多少家店鋪才能賺到一千萬。弄個貪官,就全來了!趕緊收拾一下,明天我們就動身去三江口,弄他個貪官發財。」

「為什麼要去三江口?」三江口是浙江沿海的一個縣級市,雖說經濟也算髮達,但畢竟跟省會杭州壓根兒沒法比,想來貪官也沒杭州的有錢。

「因為三江口最安全。」方超翻開報紙的另一面,指著底下巴掌大一角很不起眼的新聞,「三江口公安局的副局長失蹤了半年,找不到人,都上報紙登尋人啟事了。你想啊,三江口的警察把他們老大弄丟了都找不回來,還能抓到我們?開玩笑!」

省公安副廳長高棟收到舉報信,舉報的正是他的死對頭——周衛東。

一個半月前。

省公安副廳長高棟坐在椅子上,左手夾著煙,右手舉起一封舉報信的複印件,反覆閱讀著上面短短的半頁文字。

沒過多久,辦公室吳主任敲了兩下門走進來,高棟迫不及待地起身詢問:「怎麼樣了?」

吳主任遞給他一個文件袋,說:

「舉報信上沒有檢出指紋和其他的指向性物質,看來舉報人的警惕性很高。如果要查舉報人身份,除非安排刑警直接去找快遞公司,畢竟是寄到公安廳的文件,想必收件的快遞小哥準會留心寄件人。」

高棟站在原地凝神思索幾秒,又重新坐下,把煙頭掐滅,打開文件袋。裡面一共有兩份材料,一份是用透明塑料袋包裹起來的舉報信原件,另一份是幾頁物證鑒定報告。

高棟看了幾眼鑒定報告,問:「這封信上寫的內容,物鑒中心的人也看到了吧?」

「找的是自己人,我全程在旁邊看著出結果。」

「自己人也要小心哪……」高棟輕嘆一聲。

「畢竟只是做技術

返回目录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