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天堂

營地中有光明升於天空,有暗影投向布蘭。他注視著那裡,慢慢有了新的發現。

靈魂是個容器,只是在失去了身體的保護後,猶如瞬間遇熱的水瓶,在身上爆出道道裂紋。有水緩緩滲出,那水混濁不清,卻在滲出後懸浮在那裡,漸漸變得清濁分明,漸漸脫離了彼此。清者上升,濁者下沉,只留下靈魂的空殼徘徊遊盪。重新填充到靈魂中的魔力,更像是粗糙的沙礫。

布蘭緩緩的向營地中走去,迷霧開始從身上滲出旋轉,並且越轉越快。光與暗、清與濁都被吸納入迷霧,只是一個掙扎、一個歡快。

痛!這是布蘭的感受。隨著光被納入體內,布蘭感覺自己就是鍋被燒開的熱油,被忽然潑入的涼水弄得油花四濺。

但他必須忍受,那晚全新的力量破繭而出時,他失控了。他不能讓自己迷失,他必須保持最基本的理智。平衡,這是他想到的惟一方法。

迷霧束縛著光,將它們強行拉入了體內,伴隨著爆裂聲,被強行擠壓入布蘭體內的團團星光中。

有光從毛孔中射出,伴隨著血霧,漸漸打濕了布蘭的衣衫。

「我只是虛無的存在,無所謂生與死,無所謂苦與樂。」喃喃的低語聲中,迷霧旋轉得更快了。

花花蹲在旗杆下,不安的擺動著尾巴。那個漸漸變得殷紅的身影,成為了他眼中的惟一。

……

西境之外,魔族的大軍擺開了陣勢,旌旗招展亦如當年。多少年沒有這般大軍壓境,沒有在北地人面前彰顯武力。而北地人似乎也忘記了雙方的底線,忘記了雙方若有若無的默契,逼得他們不得不勞軍遠征。

一支羽箭劃破晴空,深深的插入到地上。有士兵跑去帶回了羽箭上的書信,然後層層轉遞被交到了統帥手中。

信上只有兩個字——野戰。

看到這一回覆,統帥的手有些發抖,不是高興,而是氣的。

早幹什麼了?若真想城下一戰,雙方提前約定,擺開陣勢堂堂正正的打上一場。但是這邊連喊帶罵的,剛擺開了攻城的架勢,那邊卻改主意了……

他不擔心北地人使詐,雙方你來我往打了多少年,北地人說一不二的性格從來沒有變過。野戰總比攻城要輕鬆,也許這是他的一次機會,一戰成名的機會。

號角聲響起,魔族大軍緩緩後撤給北地人留下了足夠空間。有戰馬在陣中來回賓士,不斷傳達著新的命令,大軍的陣型也快速調整變化著。

魔族的統帥虎踞中軍遙望著陣前,只希望北地人能夠快些,再快些。冥冥之中有人響應了他的期盼,西境城門緩緩的打開。

有少女騎在一頭巨熊身上,從門縫中跑出。不久,一群頭戴帽兜的小朋友抱貓牽狗也追了出來,帶著歡笑,帶著興奮。之後,是一群少年男女。幾個年老體衰的長者伴隨著吆喝聲,「慢點,別摔了!」,尾隨而出。

魔族的軍隊鴉雀無聲,獃獃的看著對面,看著那仍然洞開的城門,希望有真正的北地大軍出現,但是他們失望了。

魔族的統帥抬起有些顫抖的手,指著對面。嘴巴開合了半晌,也沒能發出聲音。

相比魔族的大軍,這群孩子猶如一個孤獨的旅人來到了大海面前,帶著歡笑與海相向而立。幾個快死的老者,滿意的站在他們身後,不時捋下稀疏的鬍子。

北地人偏執、瘋狂、野蠻、記仇,卻不是太傻,所以虎踞中軍的統帥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大軍衝鋒么?顯然不行!那洞開的城門,不用等他們靠近,相信這群熊孩子早跑沒影了。

偵騎向四周散去,想要弄清北地人是不是有什麼埋伏?一個武士也被派出,想以陣前決鬥的方式進行一次試探。

帶著惱火、不甘他緩緩來到了陣前,發出了挑戰的咆哮。

如他所願,一個小姑娘走了出來,因為有隻小熊正死死的抱住了她的小腿,所以步履顯得有些蹣跚。因為蹣跚,速度也就有些緩慢。

挑戰者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征戰多年干過許多殘忍、邪惡的事情,但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殺死一個小姑娘么,還是讓他有些猶豫。

所以,他沒有迎上去,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等待著。無論北地人是否瘋了,無論這個孩子是否瘋了,他都準備給予她乾淨利落的死亡,讓她從此遠離一切苦難。

他將刀輕拄於地開始禱念,用一個戰士的信仰去禱念。

小姑娘終於走完了那段顯得漫長而又遙遠的路,來到了他的面前。一雙大眼睛撲閃著,帶著好奇,帶著單純。而他,只感覺到了寒冷,還有最後的黑暗。

人們看著那個高大的魔族戰士,鎧甲之上被一層霜花所覆蓋。微風溫柔的拂過,將他輕輕的擁倒在地,化作了無數晶瑩的冰屑。

北地的小巫師終究是要見血的,這個舞台不僅為了莉莉,也是為了他們。北地人不會滿足一兩個大巫師,既然能出現一個布蘭,一個莉莉,那麼就應該出現更多。

布蘭交出了自己的記錄,雖然不是全部,但裡面的猜想足以讓得到它的人——瘋狂,瘋狂也是需要祭品的。

祭壇已經建好,祭品也已呈上,所以獻祭開始了。

莉莉張開了羽翼,眨眼間就出現在對方統帥的身側,身後是一地的殘骸。小巫師們發出一陣歡嘯,追逐著她的背影,如同初次捕食的小禿鷲,帶著好奇、帶著興奮、帶著最後一絲單純。

北地的少年武士們默默的看著,看著這場狂歡,這場血肉的盛宴。之後,他們將成為他、或者她的侍從,從此以後——生死與共。

亦如布蘭和丹妮……

……

柯特蜷縮著,努力讓自己縮成一團。在他的帶動下,城牆之上已經沒有任何敢於站立的身影。恐懼是會傳染的,而且傳染得飛快,整個要塞都陷入了死寂。

「柯特,」他聽到有人在輕聲呼喚著自己,「下來。」

他艱難的轉動著眼球順著聲音看去,一個年青的騎士正貓著腰對他招手。

柯特不知道是怎麼下的城牆,又是如何來到了指揮室。那裡許多人正等著他,希望他能夠解釋這一切,哪怕這些人都曾聽過他的故事。

但他什麼也不想,也不敢說。他記得那時帕楚勸過他們,也告訴過他們,那個大巫師看得很遠,聽得很遠,城牆、高山都不是阻礙。

他指了指外面,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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