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盛世是打出來的 第1418章 致敬

封丘縣衙里,呂誨坐在上首,馮耀祖只能在邊上作陪。

「呂知雜,吳御史來了。」

呂誨抬頭,「讓他進來。」

馮耀祖深吸一口氣,只覺得過往的憋屈都散出來了。

吳征在封丘縣四處折騰,讓他苦不堪言,而且此人還軟硬不吃,很是硬扎。

如今你御史台的呂知雜來了,你還能嘚瑟嗎?

吳征進來,行禮後,呂誨說道:「讓你等來地方是監督,卻不是折騰。把地方折騰的苦不堪言,這不是朝中的本意。如今封丘縣上下把狀告到了朝中,此事不可為,你跟某回去。」

下派御史是新政重要的一環,呂誨一直在冷眼旁觀,如今見吳征碰壁,他的心情好的不行。

這就是你們堅持的新政?

笑話罷了。

哈哈哈哈!

他心情愉悅,隨即起身拱手,「馮知縣,回去後御史台自然會重新換人下來,還請見諒。」

往日他哪裡會對馮耀祖這等小官低頭,今日不過是借著對馮耀祖低頭來打擊新政罷了。

看看你們乾的好事,為了給你們擦屁股,呂某都無奈對一個知縣低頭了。

馮耀祖只覺得渾身發飄,大有馬上乘風歸去的爽快。

人生之快意是什麼?

看著對手低頭!

此刻便是了。

他微笑道:「呂知雜客氣了。」

此戰大獲全勝,他將會名揚天下。

吳征心中難受,他摸了一下胸口那裡的凸起。

那是沈安給的冊子,說是能打臉呂誨。

先前他渾渾噩噩的沒注意,此刻想了起來。

是什麼?

他摸出了冊子,那邊呂誨已經在往下走。

吳征打開冊子,看著那一筆筆記錄,不禁念了出來。

「治平二年三月,封丘士紳楊靖請馮耀祖吃酒玩女人,隨後楊靖侵佔三百餘畝良田之事被壓下……」

正在走下來的呂誨一怔,「什麼?」

正準備送呂誨出去的馮耀祖愕然,然後仔細回想著,可卻沒想起來。

吳征只覺得心跳在加速,狂喜在涌動。

「治平二年三月,有人稟告紅蓮村暴雨,村裡垮塌房屋二十餘家,馮耀祖隨即……」

吳征抬頭,眼中有怒色。

去幹什麼?

去現場查看賑災嗎?

「馮耀祖帶著女妓出行,本地士紳五人作陪。」

當官當久了,百姓在他們的心中就成了一個數字,大抵和螻蟻差不多。

呂誨止步。

馮耀祖想起了此事。

那時他本想下去查看,可本地士紳請他去喝酒玩女人,最終他還是決定先去瀟洒,第二天再下去。

就是那麼一耽誤……

「當夜再度垮塌十餘間房屋,砸死三人。」

暴雨下,百姓只能躲在破舊的家中。

當房屋倒塌時,什麼反應都來不及了。

呂誨不禁退後一步,然後用陌生的目光看著吳征。

此人竟然早有準備嗎?

某主動要求來帶他回去,怕是來錯了。

「治平三年五月,馮耀祖接受本地士紳王昌等人的宴請,吃喝玩樂,隨後王昌等人收貸,破十二家。」

高利貸破家,但許多手段令人詬病。

你若是沒有官面的支持,很容易被收拾。

所以但凡放高利貸厲害的人,大多都和官面有勾結。

呂誨面色微紅。

吳征看了他一眼,繼續翻動冊子。

「治平三年五月,馮耀祖出遊十一次,皆是本地士紳出錢,其中還幫他買了兩名歌姬。」

這便是隱形受賄。

「治平三年六月……」

吳征抬頭,「封丘境內八個村子遭遇旱情,馮耀祖只去了兩家,隨即回城開了詩會。士紳雲集,高才滿座……」

吳征越來越憤怒,他真的忍不住了,「就在他們詩詞歌賦不斷時,就在他們高朋滿座時,那些百姓在嚎哭!那時馮耀祖何在?他在摟著女人接受那些人的吹捧,洋洋自得!」

「這……」呂誨看向了馮耀祖,他想看到馮耀祖的駁斥。

馮耀祖面色煞白,說道:「胡言亂語,一派胡言……」

果然駁斥了嗎。

呂誨心中稍安。

吳征一怔,旋即選擇了相信沈安。

「治平三年六月,士紳劉田宴請馮耀祖,大張旗鼓,隨後劉田以自己和馮耀祖交好為資本,隨後總攬兩個耆老名額,大肆搜刮。」

里正就是大宋最基礎的統治者,他們掌管著一里之地的賦稅勞役,堪稱是一言可決生死。

而耆老更進一步,掌管著一鄉之地的大小事務,換做是後世,大抵就是鄉鎮長官。

可在大宋,耆老和里正這些都沒有編製。沒有編製看似很委屈,可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可操作性太強大了。

只要你和州縣官員的關係好,一鄉之地都是你說了算。

這等人堪稱是土皇帝啊!

竟然這樣嗎?

呂誨半信半疑。

可馮耀祖卻面色大變,說道:「你……你……」

見他期期艾艾的說不出話來,呂誨心中一緊,問道:「可是實話?」

吳征看著他,想起了他先前的冷漠,想起了唐介和韓琦的埋怨,不禁紅了眼眶。

「呂知雜,什麼是實話?」吳征哽咽道:「下官一心只想為百姓做事,為官家做事,可為何找出了問題卻無人管?為何?你等不但不管,反而還壓住了那些見不得人的事,為何?」

呂誨在,今日縣裡的官吏都來了,算是迎接。

此刻見吳征沖著呂誨開火,他們不禁傻眼了。

那呂誨是御史台的副手,你吳征只是個新任御史,你竟然敢沖著自己的上官咆哮?

關鍵是他直接揭開了呂誨等人的臉皮,被事情公之於眾。

為尊者諱啊!

現在這個尊者卻被自己的下屬弄的狼狽不堪。

呂誨狼狽的道:「某問你可是實話。」

吳征看著滿頭大汗的馮耀祖說道:「您該問馮知縣。」

馮耀祖此刻的頭頂看著在冒氣。

白氣蒸蒸而上,看著恍如神仙中人。

可白氣下面卻是一張惶然的臉。

「此事……許多人也是這般。」

馮耀祖終於找到了反駁的借口,振振有詞的道:「天下官員如馮某這般的不計其數,你盯著馮某作甚?」

這便是潛規則。

「可這是瀆職,這是貪腐,這是犯法!」

吳征咆哮道:「為他人謀私利,這是什麼?難道你馮耀祖以為這是正經事?莫非你以為這般作為不該被處置?那這個天下……」

他緩緩回身看著眾人,堅定的道:「難道這等行徑也能公行於天下嗎?那吳某就算是死,也不會退縮,若是無人處置馮耀祖,某將去皇城……」

他奮力喊道:「某將會去叩闕!」

這是一個人的戰爭!

他面對無數灰色地帶,選擇了前進。

那些官吏紛紛低頭。

這是大佬的戰場,他們上去只會成為炮灰。

大部分人不以為然,可見這種潛規則的影響之大。少部分官吏心有戚戚焉,可卻覺得吳征是蚍蜉撼樹,不自量力。

但馮耀祖怕是要完蛋了。

但另一個問題卻浮上心頭:吳征是怎麼收集到的這些證據?

此等證據沒人會去收集,而且也不好收集,因為你一去打探消息,馬上就會引發地方警覺,那些士紳會聯手起來抵禦你的查探,還會及時和地方官吏通氣,一起把你弄走。

吳征原先就是被這麼收拾了。

可他卻查找到了馮耀祖瀆職的證據,頃刻間就逆轉了局勢。

看看呂誨吧,那張臉黑的和墨汁差不多。

「馮知縣,可是如此嗎?」

這些事兒每個官員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真要追究下去,天下不安,這也是唐介和富弼選擇退縮的主因。

可吳征還是出手了。

呂誨看著馮耀祖,眼神冷漠。

這事兒他判斷沒跑了。

馮耀祖頭頂上的蒸汽越發的茂盛了,看著就像是一個蒸籠。

大滴大滴的汗水滿臉都是,順著流淌下去,胸襟漸漸被濕透。

他顫聲道:「呂知雜,此事……此事……」

不消說,這是真的。

呂誨心中惱火,說道:「你就等著呂某的彈劾吧!」

才說完呂誨就覺得不對。

錯了啊!

此事是吳征找出來的,要彈劾馮耀祖也該是吳征去彈劾,你呂誨去彈劾更像是搶功。

他冷哼一聲,「罷了,此事某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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