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國王的象叉

世上有四種最貪婪無度的東西,

它們從未滿足過:

那是茄卡那鳥的尾巴,

老鷹的肚子,

沒有尾巴的猴子的手以及人類的眼睛。

——叢林諺語

這一次差不多是大蟒蛇卡阿自出生這麼久以來進行的第二百次蛻皮變化;莫格里一直以來都沒有忘記那次自己陷進「冰穴」 的晚上,當時多虧了卡阿救了他一命——或許你還記得這件事——所以,這一次莫格里想著一定要去祝賀他蛻皮。而蛇在蛻皮的那一段時間,情緒會一直很低沉,悶悶不樂,直到完成蛻皮並且新的皮變得光新亮麗為止。從現在起,卡阿再也不會取笑莫格里了,並且他會像其他共同生存在叢林里的獸族一樣,共同把他奉為叢林之王,他會把打聽到像自己這麼大的身軀的蟒蛇的消息都告訴莫格里。所以卡阿對存在於這個中部叢林里的人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不管是在天上飛的、地面上跑的、地底下跑的,還是在石頭上待著的抑或是在地洞里住著的,還有住在樹上的那些動物的事情,他全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他會把他不知道的事隨便寫在自己身上的一塊小鱗片上面。

有一天下午,卡阿盤卷著自己的身體坐在那邊,莫格里正在卡阿盤卷的身體中間,輕輕地來回摸著卡阿剛換下來沒多久、那身已是破破爛爛的、還碎成一小片一小片的蛇皮。而這一塊被丟在岩石中間的破舊的蛇皮還像卡阿蛻換下來時那樣,緊緊地纏在一起,還扭成一團。莫格里光裸的寬肩膀緊緊地靠在卡阿堅實的身軀上面,這位少年就好像一直是靠在舒舒服服的一張椅子上一樣。

「就連長在眼睛上的那一層鱗片也是非常完美的。」莫格里輕輕地撫弄著他蛻下來的舊蛇皮,「看著自己頭上的皮膚此時此刻正躺在自己腳底下,是不是感到有點不敢相信?」

「沒錯,可是我沒有腳啊,」卡阿說,「而且脫皮已經是我們族群里的規矩了,那我也就不會覺得那些地方會有什麼奇怪的了。難道你一直從未感覺到你有那破舊且粗糙的皮的時候嗎?」

「如果是那樣子的話,那我就把這扁腦袋拿去好好洗洗;不過,我真希望我能在這個炎熱的夏天蛻皮的時候感覺不到一丁點的疼痛,還能帶著蛻皮完後光溜溜的身體到處跑。」

「我在清洗自己的時候也會脫掉我的皮。你看看我現在的這身新衣裳好看不?」

莫格里順著他那巨大脊背上的方格漂亮的花紋一直一直地往下面抹去。「就連烏龜的背都比你的更硬,可是烏龜的背沒有你的光亮,」他很聰明地說道,「跟我同名的青蛙的後背比你鮮艷美麗,可惜啊,就是比你的稍微軟些。你新換後的外皮看上去真的好漂亮——跟百合花蕊邊緣上的斑紋一樣漂亮。」

「還得給它補補水。剛蛻換後的皮不洗一次澡,它的顏色是不會全部顯現出來的,洗完澡後會更美麗的。跟我一塊去洗個澡吧。」

「那就讓我抱著你一塊去洗澡吧。」莫格里說,於是他開心地俯下身子,想從中間把卡阿那龐大的身軀給抱起來。這就跟一個人想把一根有兩英尺長的水管抬起來一樣;卡阿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那裡,把自己的雙頰鼓起來,偷偷地笑著打趣,每天傍晚他們都要玩的遊戲快要開始了,一邊是一個全身充溢著巨大力氣和朝氣的大男孩子,另一邊的則是剛換了一身亮麗新衣裳的蟒蛇,一場摔跤比賽從他們開始交手的那一刻開始了,這場比賽是他倆眼力和勁頭的較量。當然,如果卡阿使盡全身力氣的話,就算是十二個莫格里都會被輕而易舉地壓成一攤肉泥;但是他們從不會認真地盡自己的全力來的,他們玩得很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傷害到對方,所以,哪怕連自己十分之一的勁頭都沒有使出來。卡阿教會莫格里這種遊戲是從莫格里長到能承受一點點粗暴的力量的時候,這種方法比其他任何方法都能鍛煉四肢。有時候,卡阿會用力地把莫格里團成一塊,直到莫格里快受不了,他使勁想空出自己的一隻手臂好讓自己能夠抓住卡阿的喉嚨。可是緊接著,當卡阿突然鬆開了莫格里的時候,莫格里就會緊抓住機會趁著卡阿巨大的蛇尾向後擺動,想要去找一塊石頭或者樹樁撐住身體的時候,但卡阿就會飛快地移動,不讓他找到支撐點。這個時候,他們便會互相抱著頭四處滾來滾去,相互盯著找時機,所以這一對美麗的對手就變成了一團又黑又黃的蛇圈和胡亂掙扎的胳膊和腿,不停地倒下,然後又不停地爬起來。「嘿!嘿!嘿!」卡阿說道,他突然假裝出要進攻的樣子伸出自己的腦袋,速度快得就連敏捷的莫格里都不能一下子把他推開。「看吧!小兄弟,我碰到你這兒了,還有那兒,還有那那那……你的手是不是都麻木了,又碰到你這兒了!」

他們的遊戲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的——小男孩都會被蛇腦袋有力地一擊打倒。莫格里從他們比賽那刻開始到現在,始終沒想到辦法怎麼對付他像閃電的一擊,卡阿反而對他說,他完全不需要去想著怎麼來對付這一招。

「那就祝你打獵順順利利了。」卡阿最後笑呵呵地說道;而莫格里還是一如既往,被卡阿一下子摔到了六碼以外的地方。他邊笑邊喘著粗氣。然後抓起了滿滿的一手青草,從地上迅速爬起來,緊跟在卡阿後面,一同來到在一堆岩石中間的一汪黑深水潭,這裡是卡阿這條聰明的蛇最喜歡洗澡的一個地方。水潭旁邊的樹樁都沉浸在水裡了,自然而然地給這裡一些情趣。小夥子按照他在叢林的方式,慢慢地溜進水裡,然後再潛水到水潭的對面;然後再一次靜悄悄地從水裡冒出來,仰面靜靜地躺在上面,腦袋壓在兩隻交叉的胳臂上面,躺著,輕輕地望著從岩石那升起來的月亮,再用腳把水中映著的月亮的影子攪碎。湖面被卡阿那鑽石一樣的腦袋像鐮刀似地從中間劃開來,然後卡阿浮出水面,卻又剛好落在莫格里的肩頭上。兩個朋友就這樣舒服地讓自己沉浸在這沁涼的湖水中。

「這樣子真的好棒啊,」莫格里在睡意矇矓中,喉嚨發出細微的聲音,「在那『人群』里,從以前到現在,他們都活在用泥做好的陷阱里,放上一些堅硬的木塊,然後不讓清新的空氣跑到室內來,再用一塊泛著臭氣的布把他們的腦袋蒙起來,鼻子里哼唱出那種邪惡還難聽的歌來。那裡永遠都比不上在叢林里這麼美好。」

一條忙著趕路的眼鏡蛇從背後的岩石間突然冒了出來,在喝完水後,對著他們道了一聲「祝打獵順利」後,就迅速地走開了。

卡阿嘶的一聲,他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事。「叢林小兄弟,你在叢林里經歷過的那些是否滿足你所有的願望了?」

「這裡的並不能滿足我所有的願望,」莫格里笑著說道,「不然的話,每個月都得有一頭新出生的謝爾汗被我殺死。而且現在,我可以在沒有水牛的幫助下自己殺死他了。另外,我以前非常希望這個地方在雨季的時候能夠是陽光普照的,而在炎炎夏日的時候這裡的陽光又能夠被雨水蓋住;還有,每次我餓得難受的時候,總是希望我能夠把一頭山羊殺死,而在把山羊殺死之後,我又希望我殺死的不是一頭山羊而是一頭公鹿;而當我殺死的是一隻公鹿而不是山羊後,我又希望我殺死的不是一隻公鹿而是一隻大羚羊。唉,貪心不足,我還能怎麼樣?」

大蛇又問:「難道你就沒有其他的願望了嗎?」

「我倒是希望我還能有更多的願望。在這個地方,我不僅擁有了叢林,還擁有了叢林賜予我的一切!從東到西,還有哪個地方的東西能比得上這裡呢?」 「喂,可是那條眼鏡蛇說……」卡阿開口說道。

「你說的是哪條眼鏡蛇啊?是不是說那條剛過來什麼都沒說然後就走了的眼鏡蛇啊?他正在打獵。」

「我說的不是那條眼鏡蛇,而是其他的。」

「那你經常跟那些有毒的獸族有來往嗎?我都不管他們,他們走他們自己的路。他們嘴巴的門牙里總是攜帶著死亡的氣息,這可不是一件誰都喜歡的事,因為他們是那麼小。那剛才跟你說話的那條蛇是怎麼回事啊?」

卡阿將自己的身體在水裡慢悠悠地轉了個身,就好比一艘輪船在海浪里前進一樣。他說:「你應該沒有忘記三四個月前我在『冰穴』狩獵的那個地方吧。正被我捕殺的那個傢伙尖叫著跳過了蓄水池,然後跑進了那所我曾經為了救你而被我砸壞的那個房子,然後又鑽進地洞里去了。」

「可是原本住在『冰穴』里的獸族並非生活在地洞里。」莫格里知道卡阿說的是猴子。

卡阿回答說:「這個傢伙在這裡並不是在『生活』,他們是想要『生活』下去,」他的舌頭顫動了一下,「我跟著他一同鑽進了一條又深又長的洞穴里,追到它,把它殺了之後我就睡了。醒來之後我就繼續向前走了。」

「那你還是在地底下嗎?」

「是的。在那裡我碰到了一條『白頭兜』(白眼鏡蛇),他不僅跟我說了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事情,還帶著我去見識了許許多多我以前就沒見過的東西。」

「那是不是新的獵物啊?你的狩獵有沒有成功啊?」莫格里側過身來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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