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讓叢林進入

圍堵住他們,遮蓋住他們,盡量把他們包圍在中間——

鮮花,灌木和樹藤——

讓我們遺忘掉那些畫面和那些聲音,

那些味道和那些種族的區別吧!

散落在聖壇石板邊上發黑的灰燼,

唰唰的瓢潑大雨,

雌鹿們在未種植的田野上生育子女,

沒有人會再去打擾她們;

沒有門戶的老牆壁傾塌,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世界裡,

沒有人會再住進去!

要是你曾經閱讀過第一部《叢林故事》,那麼你就應該知道,莫格里在會議岩上將謝爾汗的毛皮用竹釘固定在那裡後,他對著存留下來的西奧尼狼群宣稱自己以後還要一個人在叢林中打獵。然而狼媽媽和狼爸爸的四隻小狼卻說,想要和莫格里一起打獵。但在短時間內就要改變一個人的生活是極其不易的——更別說是在叢林里。等到喧鬧的狼群解散之後,莫格里首先最想要做的莫過於趕緊回到自己的狼窩去睡個痛快。然後,他會把自己和其他人發生的驚險旅程說給狼媽媽和狼爸爸聽,他們願意聽什麼他就會講什麼。在一天早晨的陽光里,當他搖晃著他那把剝皮刀的時候——謝爾汗的皮就是他用那把刀弄的——阿克拉和灰兄弟說,他學會一些道理了。然後,他倆兒就把水牛被趕到河谷的經歷中他倆的豐功偉績說了一遍。巴盧吃力地爬了上來,完完整整地把這件事都聽了去。然而巴希拉歡喜得上下撓起了痒痒,他為莫格里自己安排的這場戰鬥的過程而感到興奮。

已經日照三竿頭了,不過沒有人想要睡了。說話的時候,狼媽媽會偶爾地仰起頭來,努力地享受著會議岩上那張虎皮在風中的味道。

「只是,如果說為了這兒的阿克拉和灰兄弟,」最後莫格里說,「我所做的還很少。啊,媽媽,媽媽!如果你看見那些黑壓壓的牛群像一條河流一樣衝下河谷的場面,或者看到人群向我扔石頭的時候牛群破門而入的樣子就好了!」

「幸虧我沒有看到最後的場面,」狼媽媽嚴肅地說。「我一點兒也不希望看著自己的孩子像豺狗似的被人追逐驅趕。這筆賬我一定會跟那些人群要回來的,但是那個給你牛奶喝的女人我不會傷害她的。嗯,只有她我才會放過的。」

「別激動啊,拉克莎! 」狼爸爸慢條斯理地說,「你看,青蛙已經回來了,這麼聰明的人,他自己的父親要願賭服輸啦。只是,你頭上的那道傷怎麼來的呀?最好離人遠點。」巴盧和巴希拉不約而同地附和起來:「離人遠點。」

莫格里依偎在狼媽媽的懷裡,知足地彎起了嘴角,對他自己來說,再也不想看到、聽到人的動靜或者聞到人的那些味道啦。

「不過,要是……」阿克拉提高了聲調說,「不過,要是人們不讓你消停呢,小兄弟?」

「我們五個是在一起的,」灰兄弟一面打量著自己的夥伴,一面說, 說到最後那個詞兒時,猛地合上了下巴。

「那次捕獵我們不該缺席的,」巴希拉說,並輕輕地搖了搖尾巴,看看巴盧,「不過嘛,現在還去想那些人幹什麼啊,阿克拉?」

「事實上是這樣的,」那隻孤狼說,「在岩石上搭那張黃賊的皮的時候,我在回來的時候順著咱們的足跡,踩到腳印上轉向旁邊,最後一躺下,足跡都亂糟糟的了,這樣子就不會有人跟著咱們的蹤跡回到村子來。不過在足跡被我破壞得連自己也分不清時,蝙蝠蒙過來了,他飛撲在樹林中,然後在我的頭頂上懸著。蒙說:『人娃娃被趕出來的那個村子,就像黃蜂的窩,叫得鬧哄哄的。』」

「我扔了塊個頭很大的石頭,」莫格里偷偷笑著說,他經常把熟木瓜往黃蜂窩上扔,以此來尋開心,而且在黃蜂還沒來得及反應時,他早就躲在最近的池塘里去了。

「我向蒙詢問,他還看見了些什麼。他說,村口紅色的花都開了,而且在旁邊一些男人們都拿著槍坐那兒。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這個我是有經驗的,」阿克拉看了看自己在大腿外側和軀體上乾巴了的舊傷疤,「人們拿著槍不是鬧著玩的。小兄弟,不久你就會看到,一個拿槍的男人沿著我們走過的痕迹追來——要不是他已經在路上的話,我是不會這麼說的。」

「他跟來幹什麼呢?人群不是都把我趕了出來。還不夠嗎?」莫格里氣憤地說。

「小兄弟,別忘了你是個人。」阿克拉回了一句,「這不該是由我們這些自由獵手們來回答你,到底你的人類兄弟們要想幹什麼或是為了什麼。」

當那把用來剝皮的刀子深深扎進地里的時候,幸虧阿克拉把自己的爪子縮了回來。莫格里動作的敏捷已經是一個普通人類無法跟得上的,幸虧阿克拉是一隻狼。但是就算一條狗,一條已經被人類馴化得乖巧的狗,也會從沉睡中被一個觸碰到他身子的車輪驚醒,然後機警地在那車輪要往前走時,迅速地跳開,使自己安然無恙。

「以後的任何時候,」莫格里一邊面無表情地說,一邊把刀子放入刀鞘,「不要把那些人群和莫格里放在一塊兒講,分開說。」

「喲!這把刀子的尖兒還挺鋒利呢,」阿克拉在那把刀子在地上扎過的地方認真地嗅了嗅說,「但要是和那伙人待在一起生活的話,你的眼睛也許變遲鈍了,小兄弟。就剛剛你往下扎的那點兒時間,足夠我殺死一頭雄鹿了。」

巴希拉一下子跳躍了起來,站直了身子,往上拚命地伸著頭,嗅著鼻子,並且他身上每一個彎曲的部位都挺直了。灰兄弟也趕緊地照著他的樣子做,稍微往左靠了過去,面向著從右邊吹來的風。正在此時,半蜷著身子的阿克拉迎著風跳過去五十碼,也挺直了。莫格里欽佩地看著。雖然他鼻子那嗅東西的本事已經比人類好得多,但也永遠達不到真正的叢林動物們的鼻子那般敏銳,而且他在炊煙裊裊的村莊生活的幾個月,致使他的嗅覺還倒退了不少。儘管如此,他讓手指浸濕,往鼻子上蹭了蹭,並且也挺直身板去聞高處的味道。那些氣味儘管是最細微的,但也是最真實的。

「有人!」阿克拉號叫著並曲著身子伏下來。

「布爾迪阿!」莫格里一邊蹲下來,「他是沿著剛才的痕迹來的,你看!那是他槍上反射著的光線。」

一開始只是微弱的光點,轉眼間,光點就到了那支陶爾牌老式步槍的黃銅夾具上。奇怪的是,叢林中沒有什麼東西會隨著那個光點閃動,要是天空中快速穿過的一朵雲彩,那麼,那時候一片雲朵,或是一個小水塘,甚至是那些光滑的樹葉,都會明晃晃地閃著亮光。只是現在空中沒有雲彩,也沒有一絲風動的痕迹。

「我就知道那些人會跟來的,」阿克拉炫耀地說,「我統帥狼群可不是靠運氣的。」

四隻小狼安靜的在旁邊一聲沒吭,然後貼著地面溜下山腳去,鑽進草叢中或者樹底下的灌木叢中,像是在草地里消失的一隻鼴鼠一樣。

「你們要去哪兒,怎麼不告訴我?」莫格里喊道。

「嘿!小聲點兒,不一會兒我們就要讓他的頭骨在我們腳下滾動了!」灰兄弟答道。

「別走啊!別走!等一等!人又不會吃人的!」莫格里叫嚷著。

「除了現在,誰以前算是狼呢?那個拿著刀猛擊我的可能就是個人?」阿克拉說。這時那四隻狼悶悶不樂地掉頭回來,趴了下來。

「需要我把要做的事情的全部緣由都說出來嗎?」莫格里發狂地說。

「這是一個人啊!他說話了!」巴希拉小聲地在鬍子下面嘟囔著說,「即使在烏代爾布邦,當那些人在邦主的牢籠邊圍著時,也是這麼說的。只是我們叢林的獸民都知道,萬物中最聰明的是人。要是我們也能夠相信所聽到的,我們就該明白,在萬物之中人也是最蠢的。」他加大了聲音又說道,「莫格里在這點上說的沒錯。那些人都是結伴在一塊狩獵的。我們有必要搞清楚其他野獸會做些什麼,不然糊糊塗塗地殺一個人是最不明智也是最愚蠢的捕獵。好的,就讓咱們都來看看他到底能說些什麼。」

「要去你自己去,」灰兄弟怒氣沖沖地說,「獨自捕獵嗎,小兄弟。我們自己心裡都明白的。就這會兒功夫,早就把那個腦袋骨踢在腳下了。」

莫格里逐個逐個地望著這些朋友們,他的胸膛上下起伏著,一會兒眼睛裡噙滿了淚水。他闊步邁向了狼群,單跪著一條腿說:「我能夠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看著我吧!」

他們焦慮地等待著。當他們毫無目的地四處張望的時候,他儘力地叫喊著他們都回來,叫喊得讓他們毛骨悚然,豎起了全身的毛,每一條腿都在發抖著,都向莫格里用力地瞪圓了眼睛。

「那好吧,」他說,「那麼我們五個誰來做頭領了呢?」

「小兄弟,你來做大家的老大吧。」灰兄弟一邊舔了舔莫格里的腳,一邊說。

「好的,大家都跟著我吧。」莫格里說,於是那四隻狼都夾著尾巴緊緊跟在他後面。

「都是因為他和人在一起生活過,」巴希拉在他們後面輕快地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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