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女王陛下的僕人們

你能夠用數學裡的計算方法得出它,

只不過特威德爾德姆和特威德爾迪 卻使用了不一樣的方法。

你能夠用手捏它,轉動它,你也能夠把它編起來,直到結束,

只不過彼利·溫基和溫齊·波普使用了不一樣的方法。

幾乎下了整整一個月的大雨,一個住著三萬多人,成百上千頭的駱駝、大象、馬匹、公牛和騾子的營地沒休止地在下雨,在一個叫做羅沃爾·平迪 的地方聚集了所有的人,他們為了準備迎接來自印度總督的親自檢閱。然而這次檢閱是因為總督要接待一個國家的君主埃米爾的訪問。有趣的是一個規模有八百多的人和馬,隨身保護著埃米爾的衛隊,他們來自中亞後面的某個地方,一輩子也難得見識到一個營地或者一輛火車。每當太陽下山後,馬群中總會有一些馬脫掉綁著他們的繩子,在夜幕中穿過泥濘的營地跑來跑去;還有幾隻駱駝會掙松繩子四處亂竄,有的被綁帳篷的繩子絆倒。你能夠想得到這麼喧鬧的動靜對於那些在床上極力想睡覺的人們是多麼的煩惱,因為我所住的帳篷搭在距離駱駝隊很遠的地方,所以我以為駱駝群並不會對我帶來危險。但在一個夜晚里,有人來我的帳篷大喊道:「趕快出來!你的帳蓬被它們弄走了!快!」

我知道他所說的「它們」是誰,所以我穿上了水鞋、雨衣,趕緊跑出帳篷,來到了泥濘地里。我用來獵狐的獵狗小維克森也從另外一邊跑出來。然後傳來了一陣吵鬧和嘟囔聲、笑聲,我親眼看到自己的帳篷的木杆斷裂,然後整個帳篷坍塌了,呼啦啦地亂晃起來,好似一個著了魔的鬼魂。原來是一頭笨拙的駱駝莽撞地撞了進去。儘管我全身濕透了,也很不高興,但還是禁不住地笑了起來。然後我就向前跑去,我想去看清楚到底一共有多少頭駱駝跑了出來,所以我在爛泥地里向前走,不一會兒就看不到了營地。

最後,我被一門大炮的尾部絆倒,這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已經在一個離炮兵部隊很近的地方,在晚上就有大炮停放的地方。為了不再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還淋著毛毛細雨,並且還在泥濘的土地里跑來跑去,我乾脆把身上的雨衣披在一門炮的炮口上,再用在附近找到的幾根推彈桿組合搭成了一個像帳篷樣的小棚子,順著另一門炮的末端躺下身子,而心裡正在想著我的小維克森到底跑到哪兒去了,我所在的地方又是哪兒。

正當我想閉上眼睛的時候,耳邊傳來了馬具叮噹作響的聲音和一下咕嚕聲,然後一頭正在抖掉它耳朵上的水分的騾子從小棚子旁跑過。從我所聽到的鞍部上那些繩子、鐵環、鏈子和雜物互相碰撞的響聲,可以判斷出這是一隻屬於一個螺式炮炮兵連的騾子。螺式炮是一種特別袖珍的炮,主要由兩部分構成,在使用的時候需要把這兩部分結合在一起。這些螺式炮被騾子運到一個騾子自己能找出路來走的任何地方,特別是在石頭很多的地方,打仗的時候,這些炮能夠派得上用場,並且十分有效果。

一頭駱駝在騾子的身後跟著,那柔軟的駱駝腳唰唰地陷入泥水裡,它的脖子好比一隻閑逛的母雞的脖子一樣上下晃動著。好在我精通這些動物們的語言——但不是那些野生動物的語言,而是在軍營里的那些動物的語言——我是在土著人那裡學的。

它肯定就是那隻闖進我帳篷的駱駝了,因為它正在對那頭騾子大喊著:「完蛋了,我怎麼辦?能夠跑去哪裡?我剛剛和一些晃來晃去的白色物體打了一仗,然而我的脖子被它的一根棍子打傷了(其實是我剛才帳篷里那被撞斷的木杆,聽到這裡我有點喜悅),我們還得繼續往前跑嗎?」

「原來是你啊,」騾子說,「剛才在營地搗亂的是你們這群駱駝嗎?單單是為了這個,明天一早你們就知道被揍的滋味了。不過,這會兒我也可以賒一點兒東西給你。」

馬具的叮噹聲又響了起來。那一隻騾子往後退了幾步,往駱駝的胸部踢了兩腳,那聲音好似兩聲鼓聲一樣。「以後,」騾子說,「你一定要知道千萬別在三更半夜的時候闖入騾子炮兵連,還在那裡喊著『有賊,著火啦!』坐下,別再晃動你的脖子了。」

駱駝笨拙地屈下了雙腿,好像一個蹲著的抽泣著的人。在黑暗的不遠處響起了一陣有規律的蹄子聲,然後一匹身材魁梧的軍馬踩踏著穩健的步伐奔走過來,就像是它在接受檢閱一樣。它躍過一門大炮的末端尾部,在騾子旁邊站住了。

「面子都丟光了,」它喘著粗氣說,「這星期,那些駱駝已經第三次吵鬧著橫穿了我們的隊列。一匹馬若沒有足夠的睡眠,又怎麼能夠保持最佳的狀態。是誰?」

「你好,我是負責第一螺式炮炮兵連裡面第二門炮的尾炮騾子,」騾子說,「我旁邊的是你的一個朋友。我剛剛被打擾了睡眠,你呢?」

「我是第九槍騎兵團,E騎兵連,第十五號——迪克·坎利夫的坐騎。請靠邊一點。」

「是嗎,抱歉,」騾子說,「可能是夜色讓我看不清。不過,這些駱駝也太不令人清靜了,我是特地離開一下部隊跑來這兒圖個清靜的。」

「兩位官兵老爺,」駱駝唉聲嘆氣地說,「晚上做的噩夢令我們心裡害怕極了。而我只是第三十九土著兵團的一頭普通的馱運輜重的駱駝,因此我並不像你們那麼勇敢,老爺們。」

「你為什麼不老老實實地在待在第三十九土著步兵團里馱軍需品,卻跑出兵團到處亂竄?」騾子說。

「實在是因為做的夢太恐怖了,」駱駝說,「非常抱歉。你聽!那是什麼聲音?還要不要繼續跑呢?」

「你好好待著,」騾子說,「不然這些大炮會碰斷你那大長腿的。」它側著一邊的耳朵仔細聽著。「是公牛!」它說,「炮兵營里的公牛。我敢肯定你們這些駱駝吵醒整個軍營了。這下可要費大勁兒才能夠把炮兵營的公牛聚到一塊。」

因為大象們當時不願意往開火的近處去,就得由一對悶悶不樂的大塊頭閹牛拉著沉重的攻城炮,他們的一條鏈子拖在地上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里,他們並排地走了過來。另一頭炮兵連的騾子的腳幾乎快踩到那條鏈子上了,並在拚命地叫著「比利」。

「這是屬於一個新人隊伍的,」那匹老騾子對著騎兵連里的軍馬說,「他正在喊的人就是我。唉!年輕人!我就在這裡呢,別叫了,黑夜從來不會傷到所有人。」

那兩頭炮兵連的閹牛一塊趴在地上,開始咀嚼胃裡反芻的青草,而那一頭喊叫比利的年輕騾子朝著老騾子走了過來。

「他們!」他說,「太恐怖了,比利!那些東西闖進了我們隊的營地,在我正睡覺的時候。我以為他們會殺了我們。」

「一想到你這麼一隻訓練有素、十四手寬 高的騾子竟在這位紳士面前給炮兵連丟人。」比利說,「我真想漂漂亮亮地踹你一腳。」

「不要緊!不要緊!」軍馬說,「年輕人起初難免沒有經驗。我三歲在澳大利亞第一次見到人的時候,我都嚇得跑了半天,要是我當時看見的是一頭駱駝,也會緊張的。」

我們在印度的英國騎兵所有的馬幾乎都是來自澳大利亞,而且由騎兵們自己訓練。

「這個沒錯,」比利說,「別怕了,年輕人。在當年,我第一次見到他們把那整套帶有全副鏈子的馬具架到我脖子上的時候,我猛地抬起前腿,把整套馬具全給踢掉了。其實當時我還從未如此踢過東西呢,不過炮兵連的人都說還未曾見過這樣的騾子呢。」

「只是叮噹響的並不是馬具什麼的,」那頭年輕的騾子說,「那玩意兒現在已經沒法引起我的興趣了,比利。那些東西像樹一樣,它們的脖子在營地里起起落落呼嘯著嗚嗚的聲音,情急之下我脖子上的繩子忽然斷了,一時間又沒找著我的主人,也不知道你在哪裡,比利,於是我就跟著那些紳士們跑了。」

「呸!」比利說,「我知道那些駱駝四處跑開了後,我自己一個人就離開了。一旦一個在炮兵連里馱螺式炮的騾子竟然叫小公牛紳士的時候,他一定是受了很大的驚嚇了。在那邊的傢伙,你們兩個是什麼身份?」

那兩頭炮兵連的牛在嘴裡來回嚼著反芻的食物,一齊回答說:「我們是大炮連第一門炮的第七對牛。在營地被駱駝弄得一團糟的時候我們正在睡覺,後來當我們突然被踩著的時候,就趕緊起身走了。在這泥地上舒舒服服地躺著,也比在睡覺的床上突然被打攪要好得多。我們兩個對這位年輕的朋友說用不著這麼害怕,只是他看見了太多,所以沒法改變他的想法。唉!」

兩頭牛繼續咀嚼著。

「這是因為真的受到驚嚇了,」比利說,「你看看,都被炮兵連的公牛取笑了。不過我寧願你喜歡這樣,小夥子。」

聽到這話後年輕騾子突然停住牙不嚼了,然後我隱隱約約聽到它說了些像世上任何肥胖的老閹牛從未害怕過的話。那兩頭牛聽完後只是唰唰地磨了磨犄角,然後繼續咀嚼著。

「夠了夠了,別因為害怕而又惱羞成怒。沒有比這種害怕更糟糕了,」軍馬說,「在我看來,如果在夜裡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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