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里基·蒂基·塔維」

有一個洞穴,他鑽了進去。紅紅的眼睛,皺巴巴的皮膚。

小紅眼睛如此說:

納格,與死亡共舞吧!

眼對眼,頭頂頭。

跟上節奏,納格,

舞蹈不會結束,直到分出勝負。

悉聽尊便,納格,

你一招,我一式 ,互不相讓。

快逃吧,納格!

哈,死神放過了一個。

輪到你了,納格。

在塞戈利駐屯地,有一幢寬大的平房。在浴室里,里基·蒂基·塔維單槍匹馬作戰,長尾縫衣鶯達爾奇給了他援助,麝鼠丘瓊德爾當了回軍師,而以往,他從來不敢跑到房屋中間,只是貼著牆根兒走。但是,真正投入戰鬥的,只是里基·蒂基·塔維自己。

他是一隻毛皮和尾巴長得有點像小貓的獴,但是他的腦袋和生活習慣卻跟黃鼠狼有點相似。他的眼睛是紅色的,他的鼻子不停地嗅來嗅去,那鼻尖也是淺紅色的。他可以用任何一條腿去撓身體的任何地方;他能讓尾巴鼓起來,上面的毛蓬鬆得像一隻刷瓶子的刷子;他在草叢裡奔跑的時候,總是發出這樣的喊聲:里基——蒂克——蒂基——蒂基——恰克!

有一年夏天,發了一場大洪水,以至於把他從家裡沖了出來,衝到了路邊的溝里。開始他還能咕咕地掙扎,後來他只能緊緊抓住溝邊漂浮的一把青草,直至昏了過去。當他醒來的時候,烈日晴空,他躺在一條花園小路的中間,濕漉漉、髒兮兮的。一個小男孩正在說:「這裡有隻死了的獴,我們為他舉行葬禮吧?」

「不要。」他媽媽說,「我們把他帶到屋裡吧,給他擦擦水,說不定他還活著。」

他們把他搬進了屋裡,一個人用拇指和食指把他拎了起來,這是男主人的手。他說:「他還活著,只是被水給嗆壞了。」他們找了些棉絮,把他包了起來,放在火堆旁邊取暖。他慢慢地暖和過來,睜開了眼睛,並打了個噴嚏。

男主人很高大,是個英國人,剛剛搬進這幢平房:「現在沒事了,別把他嚇著。我們看看他打算干點什麼。」

要嚇唬到一隻獴沒那麼簡單,因為他全身都是好奇細胞。所有的獴都信奉一條格言——快去看看是怎麼回事。而里基·蒂基是一隻貨真價實的獴。他看了看棉絮,認為這不是食物,便圍著桌子跑了一圈。之後坐下來梳理自己的皮毛,又撓撓癢,然後跳到了小男孩的肩膀上。

「特迪,不要害怕,這表示他喜歡你,想要跟你做朋友!」小男孩的父親如此說道。

「哎喲,他蹭得我的下巴好癢!」特迪說。

里基·蒂基把他的小腦袋伸到小男孩的衣領和脖子中間看了看,又聞了聞他的耳朵,便爬到了地板上,坐在那裡揉鼻子。

「上帝,這是野生動物嗎?他看起來好溫順,是因為我們對他好嗎?」特迪的媽媽說。

「獴都是這樣子,」她的丈夫說,「只要不拎著他的尾巴,也不打算把他關起來,他就會整天跑來跑去的。我們給他點東西吃吧!」

他們給他一小塊生肉,里基·蒂基吃得津津有味。吃完後他就跑到外面的門廊上曬太陽。他把他的皮毛蓬鬆開,讓它徹底干透。他覺得那樣就舒服多了。

「這幢房子里有那麼多我沒見過的東西,簡直比我全家人看到的東西加起來還要多,我要仔細研究研究。」

那段時間,他整天在屋裡遊盪,他差點在洗澡盆里被淹死;他把鼻子伸進了墨水瓶里,又把鼻子伸到男主人的雪茄煙頭上,把鼻子燙傷了,原因只是他爬到了男主人的膝蓋上,想看看字是怎麼寫出來的;天黑的時候,他跑進特迪的房間,那是兒童室,他去看看煤油燈是怎麼點著的;特迪上床的時候,他也爬了上去。只是,他天生活潑好動,只要一聽見聲音就要起來看個究竟。特迪的父母睡覺之前進來看了看特迪。這時候,里基·蒂基正躺在枕頭上,還沒睡。特迪的媽媽擔憂地說:「我不喜歡這樣,說不定他會咬傷特迪。」

「不會的,有那個小野獸看守著,特迪比大獵狗在跟前還要安全。比如,要是有蛇爬進來……」

「別說了,希望不會發生這樣可怕的事情。」特迪的母親打斷了父親的話。

早晨,里基·蒂基坐在特迪肩膀上,在門廊上吃香蕉和煮雞蛋。他輪流坐在他們的膝蓋上,因為他們都希望有一天他能夠成為家獴,他可以隨意地在房間進進出出。里基·蒂基的母親以前住在將軍的府邸,她曾經小心地教給里基·蒂基,當遇到白人的時候,如何跟他們相處。

後來,里基·蒂基的活動範圍擴展到了外面的花園,他的好奇心也跟了出來。外面有一座很大的花園,一叢叢的尼爾元帥玫瑰、酸橙樹、橙子樹和一簇簇竹林,一塊塊高大茂盛的草叢才佔據了一半的面積,每一叢玫瑰都有一座涼亭那麼大。這種玫瑰,是一八六四年培育出來的,以拿破崙麾下的元帥道爾夫·尼爾的名字命名。里基·蒂基咂咂嘴:「在這裡打獵絕對棒極了!」他一想到這兒,尾巴就變成了瓶刷。他肆意地在花園裡跑來跑去。直到他聽到悲慟欲絕的聲音,循著聲音來到一處荊棘叢,那是長尾巴縫衣鶯達爾奇和他妻子的家。他們用植物纖維縫合了兩片巨大的樹葉,中間鋪上柔軟的棉花和羽毛,這是一個非常完美的鳥巢。但是現在,他們正坐在邊上哭得傷心欲絕。

「發生什麼事情了?」里基·蒂基問。

「昨天,我們的一個孩子跌出了巢,納格把他給吃了,我們太傷心了。」達爾奇解釋說。

「天吶,這真是個悲劇。不過我剛剛搬來,冒昧問一下,納格是誰啊?」里基·蒂基說。

正在這時,荊棘叢下濃密的草叢裡傳來了低低的噝噝聲——這可怕冰冷的聲音,把達爾奇和他的妻子嚇得連話也不敢說就縮回了自己的巢里,而里基·蒂基也被嚇得一下子跳出去兩英尺。接著;大黑眼鏡蛇納格的腦袋和鼓脹的頭兜一點點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他的身體足足有五英尺。當他的身體離開地面三分之一時,他會像風中的蒲公英一樣左右搖擺來平衡自己。他的蛇眼如此邪惡,死死地盯著里基·蒂基。蛇的表情不會出賣他的內心。

「誰是納格?」他說,「我就是,當第一條眼鏡蛇鼓起頭兜,為正在睡覺的大梵天神遮住陽光的時候,大神就在我們身上打下了他的印記。看吧,你不害怕嗎?」

他更加賣力地鼓起頭兜,背面的眼鏡印記在里基·蒂基看來,像是一隻搭鉤紐扣的孔眼。一分鐘之後,里基·蒂基就不再害怕了。雖然他以前根本沒見過活的眼鏡蛇,但是他的媽媽給他吃過死的。他知道,獴一旦成年,遇到蛇就要戰鬥,並且吃掉蛇,這是獴們畢生的信條。納格也知道,所以,其實他內心深處,還是有所忌憚的。

「好吧,」里基·蒂基又豎起了他蓬鬆的尾巴,「不管有沒有印記,你吃掉那隻跌出巢的雛鳥,是不對的。」

納格正在盤算著什麼。他看著里基·蒂基身後草叢裡極其微小的動靜。他知道,只要有了獴,他們一家遲早都得面臨死亡。但是,為了放鬆里基·蒂基的警惕,他微微低下腦袋,偏著腦袋說:「我們談一談吧,你能吃蛋,我為什麼不能吃鳥呢?」

「小心,注意你身後!」達爾奇喊道。

里基·蒂基沒有浪費時間去看後面,他用力往空中跳得很高。納格那個狡猾的妻子——納吉娜從他身體下面溜過。原本她想趁機殺死他,可他聽到了她失敗後暴怒的聲音。現在他跳在了她的背上,因為還太年輕,他不知道現在是殺死她的有利時機。他咬了一下後,便跳開了。受傷的納吉娜用她的尾巴進行反擊,但被他躲過了。

納格用力去掃鳥巢,可達爾齊早就把巢築在了荊棘叢的高處,現在鳥巢來回搖晃,蛇就是夠不到它,納格說:「壞極了,達爾齊壞極了。」

里基·蒂基發怒了,他的眼睛發熱變紅了。他像袋鼠一樣坐在自己的尾巴和後腿上觀察四周,嘴裡喳喳叫個不停。但是納格和納吉娜已經躲起來了。蛇進攻受挫之後,往往一言不發,也沒有什麼跡象能看出他的下一步企圖。里基·蒂基對於同時對付兩條蛇還沒什麼把握,也就沒有跟蹤他們,只是坐在房子附近的碎石小路上思考。這件事對他來說可是十分嚴肅的。有些自然歷史的書上說,蛇獴在戰鬥時,如果獴被咬傷,就會跑開去尋找一種能夠治傷的草藥。事實上,這是一種謬論。

有時候輸贏只在眨眼之間。蛇出擊頭部的時候,動作比人的眼睛快得多,蛇獴之爭的關鍵比任何藥草還要神奇。里基·蒂基知道,他還很年輕,一想到自己想辦法躲開了背後的蛇的攻擊,他還是很欣慰的。所以,他的自信開始增多。這時,特迪一路小跑過來,里基·蒂基很享受他的撫愛。但是,還沒等特迪彎下腰來,什麼東西在塵土裡稍微蠕動了一下。他聽見有個聲音輕聲說:「小心點,我要殺了你。」他叫克賴特,是一種專門生活在泥土裡的棕色小蛇,由於他常常蒙滿灰塵,又十分細小,所以人們常常注意不到他。又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