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漂移地窟-輪迴 第二十一章

果真如伙頭所說,易颯吃到了頭鍋飯菜,香噴噴、熱騰騰。

正吃著,丁玉蝶進來了。

一個上午,驟然被灌進那麼多秘密,他整個人都有點改了氣質,看起來不那麼輕飄飄了——只是路過易颯桌邊時,狠狠剜了她一眼,說了句:「瞞得很嚴實啊,不夠朋友!」

很好,易雲巧怪完她,丁玉蝶也跟著來了,易颯斜乜了他一眼:「一開始,是不是你不想摻和的?咱們是不是說好,事情結了之後,當故事說給你聽的?」

丁玉蝶吃了她一嗆,找不到話來反駁,於是沖伙頭發飆:「打包!我不在這吃,不想看到某些人的臉!」

伙頭回答:「又不是開飯店,我這沒打包盒。」

這個難不倒丁玉蝶,他找了兩個大盆,一個裝滿飯,一個裝滿菜,抓起勺筷之後,揚長而去。

易颯咬著筷頭翻了個白眼,覺得丁玉蝶真是越活越幼稚。

回到帳篷,丁玉蝶挪開睡袋,得意洋洋把餐盆放到中央,自己拿筷子,勺子分給宗杭:「不用擔心颯颯會找過來,我剛故意放狠話了,她至少這一天都懶得理我。還有,我特意沒多拿餐具,要是拿兩雙筷子,別人會懷疑的……你學著點,這都是智慧。」

宗杭挺好奇丁玉蝶知道多少了:「丁盤嶺……他說什麼了?」

丁玉蝶扒了口飯,腮幫子高高鼓起:「你不是基本全程參與了嗎?但盤嶺叔站得更高,人家把筋給抽出來了——一個圖,他給我們看了一個分階段的行為圖。」

他拿這事佐餐,照搬丁盤嶺的敘事順序,把事情大略說了一遍,那麼多細節,難免有疏漏,好在宗杭一路親歷,並不怕他簡略。

看這情形,什麼被控制著畫電腦、天降小米香醋的事,丁玉蝶都已經心裡有數了,居然沒惱火,相反,怪興奮的。

「這種事,可不是年年都能遇上的,我可真是趕上大時代了,找到了老爺廟的沉船、下過壺口的金湯,又要下漂移地窟,滿足!太滿足了!」

滿足?還真是甲之砒霜乙之蜜糖,上次下漂移地窟的經歷,宗杭至今都有點心有餘悸,打死他也不會用「滿足」這兩個字去形容。

宗杭拿勺子扒著飯,越吃越慢,忽然想到了什麼:「我覺得,你需要……」

丁玉蝶迅速打斷他:「哎,你看,這菜上是不是趴了個蟲子?」

宗杭是個實在人,趕緊低頭去看。

丁玉蝶也湊上前去,手卻繞到了宗杭背上,先寫了四個字。

——戰備狀態。

宗杭心裡一跳,舌頭打了個磕絆:「哪是蟲子,是蔥吧。」

丁玉蝶驚訝:「是嗎?哎呦,我這視力,不行了,都打遊戲打的。」

手上卻不停,刷刷繼續往下寫。

——重要的事,別說,像我這樣寫。

從科幻片,轉成玄幻片,又到諜戰片,這風格轉換的,宗杭都有點適應不來了。

他把手繞到丁玉蝶背上,遲疑了會,才開始寫。

——你要提醒丁盤嶺。

——如果我是太歲,我可能會殺了他。

你希望事情有個了斷,希望它亮底牌,它就會照做嗎?

圖窮匕首現,你這裡開始緘口不談、封其耳目,焉知它那裡就沒招呢?

丁盤嶺挺危險的,畢竟,在每一個太歲都以為能矇混過去的結點,是他把線頭一再挑起、步步往真相逼近。

反正現在,最後的真相還沒浮出水面,而鄱陽湖下的息巢已經啟用,也許太歲認為,除掉了丁盤嶺,還有機會守住這條貼身的底褲呢?

丁玉蝶哼了一聲,用手指頭慢條斯理回了他一句話。

——你都想到了,盤嶺叔會想不到嗎?

宗杭梗著脖子來了句:「那沒用,人家對你多了解啊,你呢?」

三姓是太歲的「眼睛」,說句不合適的話,太歲可是「看著」你們長大的,但你們對太歲的了解,多是連蒙帶猜吧,至今只知道人家外形像巨大的肉塊。

雖然重要的話最好用手寫,但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也不怕它聽見。

兩人互相瞪了一會,末了丁玉蝶若有所思地說了句:「有理。」

第二天中午,營地開拔。

天工不作美,刮陰風,下雨雪,人人蒙口罩戴兜帽,隔著兩三米遠就看不清誰是誰了,很多帳篷要收卷,無數輜重裝車,整個營地顯得亂糟糟的。

易颯和易雲巧早早坐上了車,開著暖氣、啜著熱茶,看外頭人忙碌——

丁玉蝶也不知道是不是轉性了,往常最懶得攬事,現在居然積極地參與搬輜重、收帳篷,還引導著人把東西都堆在他指定的地點。

過不了多久,營地就近乎清爽,有點體積的差不多都收拾好了,堆成了小山一樣待裝車,邊上緊挨著一個橘黃色的小帳篷,在風裡孤零零抖著。

那是丁玉蝶的帳篷,易颯覺得奇怪,撳下車窗,叫住一個過路的:「怎麼回事啊,丁玉蝶的帳篷怎麼還不收?」

那人回答:「剛盤嶺叔也讓人去問了,他說就不收,說是完事了還要回來,留個地標,還說什麼留給藏區牧民當休息點……反正帳篷也不值錢,盤嶺叔就隨便他了。」

留給牧民當休息點?他什麼時候這麼好心了?再說了,你確定留下的不是垃圾?

易颯正莫名其妙,正拿髮捲卷頭髮的易雲巧在邊上說了句:「丁小蝴蝶不一直就這樣嗎,腦子不正常,妖里妖氣的。」

外頭嘈雜聲一片,載人的車陸續出發,只余輜重車慢慢倒車,發出沉悶的引擎聲。

丁玉蝶鑽進帳篷,扔了一拎袋的煮雞蛋和硬麵包進來:「喏,我夠意思了啊,吃的都給你備了,帳篷也給你留了,你有手機有錢,自己聯繫車回去吧。」

宗杭氣得咬牙:「讓我繼續跟著怎麼了?我能幫忙的。」

丁玉蝶嘆氣:「拉倒吧,別當自己是什麼奇兵了,太歲早知道你來了,再說了,我整天掩護你,煩都煩死了,盤嶺叔腦子夠用,水鬼人手夠用,不需要你這個地秧子出身的上下蹦躂。大家現在忙正事呢,你真想追颯颯,等我們忙完了再聯繫。」

宗杭瞪著眼,看那架勢,像是想過來揪他衣領,丁玉蝶臉一沉:「別搞事啊,信不信我現在喊一聲,盤嶺叔和颯颯都知道你在,到時候還得分出人手來押著你回家——幫不上忙就算了,添什麼亂!」

說完,帘子一甩,出去了。

外頭已經差不多了,輜重車也裝完了,正最後扣上攔板,有輛越野車繞了個彎過來,拚命朝他摁喇叭,車上人探出頭來:「丁玉蝶,走啦!」

丁玉蝶向外攆他們:「你們先走,我這趟坐大車,換換口味。」

他目送著閑雜人等都走了,車下清空了,又掏出手機來自拍了幾張,才進了主駕駛室。

司機早等得不耐煩了,剛發動車子,丁玉蝶忽然摸口袋:「哎等會等會,我好像忘東西了。」

司機趕緊剎住:「什麼東西啊?」

丁玉蝶磨磨蹭蹭,從外口袋摸到內口袋,上衣口袋摸到褲子口袋,終於咧嘴一笑,從最後一個兜里摸出把鑰匙來:「家門鑰匙,找到了,找到了。」

大面積雨雪的關係,車子開得很慢,天卻暗得很快,易雲巧一直在打瞌睡,車載對講機里時不時傳來對話聲,無非是講路況、天氣、提醒後車繞過泥坑。

還有一次,好像是丁盤嶺在說話,問丁磧到哪了,有人回說,已經把位置發給他了,他應該會比大家晚,不過最晚也晚不過明天。

易颯腦袋抵在車窗上看道道雨痕滑落,手裡握住手機,想問宗杭到家沒有,又怕那樣會顯得自己過於「熱心」了,猶豫再三,昏昏沉沉,也睡過去了。

做了個夢。

夢見宗杭的家,是幢兩層的小別墅,院子里真的有棵雞蛋花樹,枝繁葉茂,幾乎跟別墅同高,傘冠延伸開很廣,滿樹都是白裡帶蕊黃色的花。

宗杭盤腿坐在樹下,那麼大個人了,居然在玩釣魚機,一會釣起一條魚,一會又釣起一條。

她不敢靠近,怕被發現,於是藏在一叢厚密的枝葉後頭偷看。

看著看著,宗杭忽然抬頭,奇怪地朝空氣里嗅嗅、再嗅嗅,嘟嚷說:「好臭啊。」

一邊嘟嚷,一邊起身來找味道的來源。

臭嗎?易颯低頭去聞自己的手臂,看到原本白皙圓潤的手臂如柴,老皮一疊壓著一疊。

宗杭走近了,拿手去撥樹枝,她如遭雷噬,撼動著枝葉拚命打他,大吼:「走開!你走開!」

……

易颯在絕望的歇斯底里中醒過來。

天已經全黑了,車子慢得像寸移步挪,手機落在腳下,易颯也沒力氣去撿,只是疲憊地想著,自己在夢裡也好壞好凶啊,為了掩飾不堪的外表,居然會去打宗杭。

有人說,夢是人最真實意圖的反映,所以她就是這麼想的吧:寧可遠離、潛藏,也不想讓人看到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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