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息巢-輪迴渡口 第四章

易颯仔細辨別這聲音的來源、方向,然後慢慢後退。

她不敢貿然出去,聽宗杭的說法,易蕭雖然變得面目醜陋,但溝通上沒問題,可姜駿是個什麼情形就難說了,更何況她一直叫的「小姜哥哥」是假的,跟正主算是從無交情……

最好能先暗中觀察,再伺機而動。

易颯屏息繞過一扇巢脾的邊端,探頭時,看到鐵鏈的尾梢正從另一端隱過。

也就是說,兩人現在的位置,恰好在一扇巢脾的兩頭,行進方向也正相反,想跟蹤姜駿,她得先到另一端。

易颯動作盡量放輕,加快速度,趕到另一端時,背貼巢房定了定神,一咬牙又探頭。

看到的還是鐵鏈尾梢,拐了個彎,進了兩扇巢脾間的夾道。

易颯心跳得厲害,不過到這份上,後退也無路了,她緊走兩步,閃身到其中一扇巢脾的端頭,攥緊匕首,再次小心探頭……

不是人在走!

還是息壤,拖著一具屍體,打眼看去,那屍體只穿了條大褲衩,腰間綴一條長長的鐵鏈。

這打扮,跟姜駿是一樣的。

所以,繼姜孝廣之後,姜駿也死了?

易颯心裡打了個突,既然沒人在走動,她也就沒了顧忌,想近前去看,才奔了幾步,驀地止步。

不對,她記得姜駿現在的體型應該很特別,腦袋奇大,身體萎縮,眼前這具屍體,雖然看不清面目,但單從身體比例上看就不符合。

易颯心頭冒起一股涼氣。

既然不是,誰給這屍體換的褲衩、纏的鐵鏈?

真正的姜駿呢?

僵了幾秒之後,易颯頭頂處漸漸發燙。

不太妙,她跟易雲巧和姜孝廣一樣,遇到危險時,身體偶爾會有預兆反應,易雲巧會翹頭髮,姜孝廣會聳肩胛,她則是身體朝著危險方向的那一小塊皮膚會發燙……

頭頂嗎?

易颯抬頭。

她看到,幾十米高的巢脾上,姜駿如同待撲食的下山虎,手腳扒住息壤,頭下腳上,正面目猙獰地瞪視著她,他腦袋原本就大,這樣的視角,幾乎把身子都遮蓋住了,眼睛成了兩個光點,放懾人的亮。

易颯和他對視了一兩秒,臉上的肌肉都有點抽搐了,不知道該擺什麼表情,正想說點什麼套個近乎,姜駿突然沖了下來。

巢脾是直上直下的,奔不了兩步,因著自身重力作用,身體就要倒翻,好在巢房的邊沿可以攀抓——但從易颯的角度看,姜駿就是在急速往下,身子每每倒轉勾扒,一路帶下息壤煙塵……

這殺氣騰騰的架勢,想來也不是跟她攀交情的,易颯骨寒毛豎,掉頭就跑,沒跑兩步,身後轟的一聲,姜駿已經落地了。

速度比不過人家,一味往前跑只會被逮,易颯腳下不停,聽腦後風聲有異,矮身往前一滾,後背著地時背脊使力,陀螺樣原地轉了個角度,一腳踹向就近的巢房,借力一蹬,把身子往斜里滑了出去。

姜駿正往前直撲,他身子撲起時,她恰好身子貼地後滑,堪堪交錯了開去。

只這一招,易颯已經氣喘不勻了,半是體力不支,半是給嚇的。

見姜駿再次蓄勢待發,她大吼了一聲:「姜駿!」

姜駿一怔,眸子里精光爍動。

看來是能溝通的,易颯身子慢慢後退:「你這是什麼意思?大家都是三姓的人,我們兩家關係一直很好,你和我姐姐也是好朋友,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她留心看姜駿的眼神。

沒用,他確實能聽明白人講話,但眼神沒波動,什麼「三姓」、「關係好」、「姐姐」,於他而言,好像都是沒意義的廢話。

易颯心叫不好,眼見那根息壤拽著屍體又快轉彎,鐵鏈軟軟塌塌拖在後頭,腦子裡驀地冒出個主意。

她覷著姜駿不備,轉身發足狂奔,近前時一把拽起鐵鏈端頭,手腳並用,向著巢脾上攀爬,才爬了幾米高,腳踝上一緊,是被緊跟著爬上來的姜駿抓住了。

等的就是這個時候!

易颯攀住巢房的手一松,沒被抓的那隻腳往巢房上一蹬,身子借力往後,半空倒翻,同時掄起鐵鏈,硬掄出連環圈來,在姜駿脖頸上連繞兩圈,身子落地時往邊側一滾,又用力一拽,把姜駿拽得跌落地上。

原計畫是藉此機會,給鐵鏈打個結,能綁住或者制住姜駿,哪知道他力氣奇大,伸手攥住鐵鏈狠狠一甩,把她整個人都甩脫了出去。

其實身為水鬼,易颯的力氣已經遠超常人了,壞就壞在姜駿也是水鬼,跟她一樣身負異稟,甚至還更強……

易颯摔在巢脾上,這息壤已經成型,雖然沒石壁那麼堅硬,但也絕稱不上軟,真箇痛得眼冒金星,又跌落地上,摔了個七葷八素,匕首都脫手了,掙扎著想去抓時,姜駿甩掉了鐵鏈,大踏步過來,俯身趨向她。

眼見這陰影當頭罩下,易颯駭得臉色煞白,真要是被一把擰斷了脖子也就算了,偏又不是,他一張畸形的怪臉無限趨近,幾乎要跟她臉碰臉,易颯心慌之下,還以為他起了什麼邪惡的心思,正一橫心要拼個魚死網破,姜駿那凸出的前額,忽然抵在了她額頭上。

易颯覺得眼前一黑,腦子裡如同過了電,意識瞬間爆成了輕飄飄的棉絮,在無邊無際的地方四散,復又合攏。

人像懸在了沒有盡頭的虛空,又像在無數陌生的場景間乍現乍隱。

——她看到一面豎直的牆,水泥色的性冷淡風,牆上掛了一個頭尾抱銜的陰陽太極盤,但一定不是老物件,因為充滿了現代設計感,線條簡潔流暢,靜心聽,能聽到滴答的聲音,原來這是個鐘,盤中央那條劃分陰陽的S形曲線正像走針一樣,一格格地在走;

——她誤入現代高科技感風格的寫字樓、會議室,桌上男男女女,有中國人,也有金髮碧眼的老外,妝容精緻、衣著得體,表情或凝重或焦急,有人拿拳頭砸向桌面,有人一聲長嘆,倚向椅背,抬手把頭髮往腦後撫去;

——又看到實驗室,從頭防護到腳的科學家凝神看面前的玻璃器皿,但器皿中盛放的,不過是一小撮尋常的土壤;

……

所有的場景突然星飛雲散,模糊中,易颯聽見宗杭和丁玉蝶的聲音——

「不許動!兩手抱頭!」

「再動我開槍了!」

什麼玩意兒?自己是不是穿越了?

身子跌落地上,易颯虛弱地睜開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受剛剛大腦反應的影響,視覺上也有片刻異樣,如同平時只能看到表象,現在卻能看到事物的本質——

溶洞的頂部,呈赤紅色,像分子劇烈運動,無數顆粒激烈碰撞,迴流掃帶,如同風起雲湧。

兩邊的巢脾,呈橘黃色,顆粒運動相對安穩,勻速流動。

……

有蹬蹬的腳步聲在她身邊停下,然後是宗杭焦急的聲音:「易颯?易颯?」

宗杭嗎?易颯看眼前的人:好像X光透片,能看到骨骼,還能看到疑似血液的液體流動……

她晃晃腦袋。

視覺終於正常了,只是還有點模糊,確實是宗杭,懷裡抱著的那是……步槍?

丁玉蝶急得變了調的聲音傳來:「快快快!她不能走你就抱著她嘛,磨蹭什麼……別動!我說了別動!」

易颯只覺得身子一輕,整個人被褡褳樣掛在了宗杭的肩膀,只是這樣一來,頭往下懸,血液湧進大腦,腦子裡更混沌了。

易颯再清醒時,是在一間艙房裡,門開在地上,屋裡器具東倒西歪,丁玉蝶和宗杭蹲在屋角,手邊堆了一堆金花生。

那些個花生做得惟妙惟肖的,連殼上的紋理凹凸都極其逼真。

丁玉蝶拿那些花生擺字玩,一會是「SOS」,一會是「死」,然後騰一下端起老式的三八大蓋步槍,槍口抵住宗杭的小腹,吼:「你說,這些花生為什麼不是真的,你說啊!」

易颯嚇了一跳。

宗杭拿手把槍管撥開,很實在地回答:「日本鬼子從中國搶東西,也不會搶真花生啊。」

丁玉蝶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哀嚎:「我要餓死了,我幹得都沒唾沫了,嘴唇都起皮了。」

易颯坐起來,心說:還有力氣嚎,看來還沒餓到份上。

未雨綢繆,如非必要,她不準備說話,感覺每多說一句話,都會多費一粒米的力氣。

聽到動靜,宗杭轉過頭來,又驚又喜:「易颯,你醒啦。」

易颯嗯了一聲,看向頭頂的窗外。

天又「亮」了。

丁玉蝶的經歷其實相對簡單。

用他的話說:莫名其妙的,正埋伏在湖底,做著全身泥膜,興緻勃勃觀摩著開金湯的「風采」,突然眼前一黑,沒知覺了。

再醒來時,就是在船冢,一條廢船朽爛的甲板上,更駭人的是,一睜眼就撞上兇殺現場。

姜孝廣是姜駿殺的。

而丁玉蝶之所以知道那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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