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長江-金湯譜 第三十二章

想明白是息壤,也沒能帶來什麼興奮和成就感,反而更加一籌莫展。

這應該不是天然封閉的山洞,而是人被關進來之後,息壤嚴絲合縫地和洞口長成了一體:好不容易炸開的那個洞被「幼年息壤」給封上了,硬度比之前更高,想再炸估計困難了,而且——

易颯看著滿地碎蛤嘆氣:「所以說,做人不能太絕,絕了人家的路,也就絕了自己的,剛下手太狠了,不然還能再試一次……」

現在蛤群這七零八落的,想再造一枚小「蛤彈」都無從下手。

越想越是喪氣,易颯往地上一癱,一躺,又一蜷。

沒時間概念,不知道在這洞里已經過了多久了,但身上的衣服都幹了,至少有個一日夜吧,又累,又渴,關鍵還餓。

宗杭給她打氣:「易颯,天無絕人之路,我們再想想辦法。」

易颯懶得嗆他,還是保持體力吧,沒水沒飯的時候,別動、別吭聲、睡覺養精神,可以支撐得更久——千年王八萬年龜,王八烏龜為什麼能長壽?說明運動健體,不動延年。

宗杭在她邊上坐了會,拍拍屁股起來:「我找找去。」

易颯閉著眼睛,懶得搭理他,誰知聽動靜,他腳步聲只在身周悉悉索索,走幾步回來,走幾步又回來。

睜眼一看,宗杭在撿附近殘存的蛤蜊,幹嘛?不死心,還想做「蛤彈」?

看了會,心裡忽然一動。

他小心翼翼,兩手各拈起一個,走遠了擱下,又回來再拈,循環往複,直到把她周圍那些漏網的都清走了,才拍拍手走了。

這是怕她一直躺著不動,有蛤蜊會挪過來咬她吧?

易颯閉上眼睛,心裡有點暖。

小屁孩兒。

她向來不怎麼看得上宗杭,倒不是他年紀多小,而是慣有的一種鄙視鏈:她這種從小就嘗過艱難,然後一路磕磕絆絆,靠腦子和本事開路混得風生水起的,大多都瞧不上得父母庇護含金湯勺長大的,覺得這樣的人也就是運氣好,真遇上什麼事,死八百回都不夠,純屬累贅。

因為瞧不上,所以從不接觸,再說了,她的圈子,也不大可能跟這種人有交集。

宗杭純屬意外,以為擦肩而過江湖不見,他偏又一臉狼狽地出現了,幾次三番跟她掛扯,這架勢,短期內是攆不走了。

但接觸下來,新鮮,也意外,還蠻顛覆她之前的看法的……

腳步聲啪啪的,宗杭拖鞋在湖裡卷沒了,一直光腳板走路。

這是又回來了,還興奮地叫她:「易颯。」

易颯掀開眼皮看他。

他在她面前蹲下來,眼睛裡帶興奮的光:「我剛走到蛤窩那裡,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你說那些蛤,成千上萬的,是從哪來的呢?泥灘子里的泥那麼軟,比石壁好挖多了,我要是能把那泥都挖開,會不會找到出口啊?」

易颯說:「能啊,你要是能一直挖,還能挖到地球對面去。」

宗杭一點也不受打擊:「那我去試試看,你累了就先歇著,有發現我叫你。」

說完,興沖沖地走了。

易颯躺在地上。

地面也是岩質,和石壁相差無幾,那個大泥灘子,確實是有點不一樣,也真說不定有出路——但平心而論,這個就像冰山一角,冰山露出水面的部分,可能只有整個體積的十分之一不到,泥灘子露在地面的部分就有一個小房間那麼大了,底下得有多大?沒有工具,沒有食物,沒有水,光靠一雙手去捧,能捧出多少泥來?

她重又閉上眼睛,想休息會。

但睡不著,過了會爬起來,往溶洞里走。

宗杭這傻透氣的,還真在挖。

已經挖了有半人深了,純靠手,黑色的淤泥都翻堆在邊上,裡頭還夾雜著一些偷懶沒出窩的蛤,至於他自己,兩條腿成了名副其實的「泥腿子」,累了就拿手往額頭上抹一下,一張臉也抹得黑一塊白一塊的。

易颯忽然想到了什麼:「你手好了嗎?就在這挖?」

宗杭說:「沒全好……但是泡過那麼多水,比先前好多了,能使上勁。」

易颯在邊上看了會,這泥灘子越往下挖越濕,宗杭像是站在了泥漿里。

再幹了會,他有些頭暈目眩,想上來休息,易颯伸手拉他,他看了看手上的泥漿,搖了搖頭,自己爬上來了。

上來之後,好像有點泄氣,坐在地上抱著膝蓋,一動不動的。

估計自己也覺得挖通蛤窩這事沒指望了,水滴石穿不是不可能,但那得有足夠的時間從旁加持——萬一這蛤窩深廣有千百米之多呢,靠這雙半殘的手,什麼時候才能挖完?

易颯在他身邊坐下:「沒關係的。」

「其實有時候,事情跟你想的是反著來的,人人都以為是出口的,反而不是;都覺得不是的,說不定能突破。」

宗杭轉頭看她:「從哪突破呢?」

易颯聳聳肩:「不知道。反正吧,天要亡我,就讓它亡吧,如果它不亡我,總會給提示的……」

說到這兒,抬起右手,拇指和中指食指互搓,像是搓出個火花:「就像這樣,腦子裡噼啪一下。」

宗杭頭一次覺得,易颯其實有點消極,挺聽天由命的感覺。

易颯低頭解鞋帶,她習慣穿鞋下水,鞋不易干,穿著挺捂的。

腳晾出來,果然有點發白,還有點發皺,易颯拿手按摩了一回,又捶了捶腿。

宗杭的目光落在她腳踝上:「易颯,怎麼會刺這種紋身呢,一步一個『去死』,多不吉利。」

換了他,會紋個富貴吉祥長命百歲。

易颯低頭看了一眼:「這你就錯了,所有人,從出生那一刻開始,都在一步一步走向死亡,沒人例外,區別在於什麼時候停——我一步一個『去死』很正常,停下來了才糟糕。」

她指腹撫上紋身:「說不準這次就停在這了。」

宗杭說:「不會的……」

他真想攥起拳頭捶捶自己的腦子。

怎麼就不能聰明一點呢?

剛易颯說什麼來著?

——事情跟你想的是反著來的,人人都以為是出口的,反而不是;都覺得不是的,說不定能突破。

現在這種情況下,十個人里,應該有八個人都會猜蛤窩是出口吧,因為它不是石壁,軟、容易挖……

那反著來,人人都不認為是出口的,是哪兒呢?

是石壁,是息壤。

息壤有什麼特性呢?

傳說里,大禹拿它來治水,洪水泛濫,息壤不斷生長,把水給擋住了……

而現實中,息壤藏在大湖底,翻滾、扭卷……

易颯側了頭看宗杭。

他苦思冥想的時候,臉糾成苦瓜,眉頭間會鼓起個小疙瘩,很可愛——學霸一般都是不動聲色,雲淡風輕,難題迎刃而解;宗杭這種的,是「腦子裡頭轉不動,就發動五官一起參與造聲勢」,末了還落個束手無策……

宗杭忽然喃喃了句什麼。

易颯腦子裡一突,脫口問了句:「你剛剛說什麼?就剛剛,上一句話,再重複一遍。」

宗杭愣了一下,他剛剛只不過在念念有詞。

他努力還原:「我在說,息壤會怕什麼呢?一物降一物,老鼠吃大象……」

沒錯,就是這句話,老鼠吃大象。

這獸棋遊戲,她小時候也玩過,依稀記得是象獅虎豹狼狗貓鼠,大的吃小的,但首尾銜成圈,老鼠可以吃大象。

這世上很多事物,都能結成圈。

易颯喃喃:「敵人的敵人是朋友,水怕息壤,息壤怕什麼呢……」

往下推進不了,那反推:「水怕息壤,那什麼怕水呢?」

宗杭回答:「火啊,水火不相容嘛。」

說完了,兩人愣愣對看。

宗杭慢慢反應過來,一顆心狂跳,說話都結巴了:「易颯,息壤會怕……怕火嗎?」

易颯的心也跳得厲害。

這還真不好說。

傳說里,息壤從來都只跟水一起出現,沒人提過「火」字。

息壤藏在大湖底,哪怕翻卷肆虐,也只在水中,是因為水是天然的避火屏障嗎?

誰會帶著火種下水呢?

現代社會,水下探險,也只會帶燈照明,誰會點火呢?

宗杭一下子興奮了:「易颯,我們可以,那個,打火機,火柴,生火,不對……鑽木取火,那個……」

這狂喜來得快也去得快,到末了幾乎捶胸頓足了:什麼都沒有,什麼工具都沒有!還鑽木呢,木頭都沒一根。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急急去掀手上的紗布:「我記得你用冰棍枝和棉簽給我上過『夾板』,這個能鑽木嗎?」

不能,他自己也知道不能,細細的幾根,都浸濕了,鑽什麼木啊。

正垂頭喪氣,易颯忽然拈著烏鬼匕首的刀尖,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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