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長江-金湯譜 第二十三章

夜幕降臨。

丁玉蝶倚在石頭上,拿著個單筒的袖珍夜視望遠鏡,看遠處那條作業船,還時不時溜一眼擱在一旁手機屏幕上的位置共享:代表易颯的那個橘黃色小點,正慢慢向他靠近。

身後傳來腳步聲,丁玉蝶頭也不回,撳掉手機:「來啦?」

易颯把大包小包扔下,一屁股坐到地上,拿手扇著風,又抬腳撥烏鬼:「去,去,水裡玩去。」

烏鬼怕是電擊的陰影還在,抵死不去。

易颯問丁玉蝶:「現在什麼情況?」

「那個女的,就是包得嚴嚴實實那個女的,下船走了。」

「走哪了?」

「沒看見啊,下了船,就進了水,進到水裡,我哪能知道去哪了,鄱陽湖通著長江呢,我想去追來著,你非叫我盯著船。」

他納悶:「你怎麼會對這船這麼感興趣?」

焦點完全在那個女人身上好嗎,不是水鬼,卻有著水鬼的本事,難不成是新培育出來的品種?搶飯碗來了?

丁玉蝶不希望看到水鬼批量生產。

易颯答非所問:「船上呢,都看到誰了?幾個人?」

「沒看著啊,除了兩個一直在外頭的,沒看到有人出來走動,我估計都在船肚子里呢……哎,你是不是有點主次不分,你不覺得那個女人很奇怪嗎?」

易颯從他手裡拿過望遠鏡,對著船的方向,慢慢調焦:「丁長盛來了沒有?」

「丁長盛為什麼要來?」

易颯頭疼,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總之……阿帕在這條船上,我要把他弄出來,懂嗎?」

丁玉蝶徹底糊塗了。

——姜孝廣不在家給姜駿辦後事,出現在老爺廟的一艘作業船上,還接觸了一個神秘女人。

——丁長盛也要來。

——阿帕在船上,易颯不直接去找姜孝廣要人,非要偷偷摸摸地把他「弄」出來。

這也太複雜了,每個人都有小秘密。

丁玉蝶瞬間警惕,覺得渾水不能攪,還是走為上策:「那沒我的事了啊,我走了。」

他動作麻利,爬起來就想溜,易颯一把拽住他褲衩:虧得他裡頭穿了條泳褲,不然非得露半拉屁股。

易颯說:「我一個人不行,你得幫個忙。」

丁玉蝶怕的就是這個:「別,別,沒門。」

他指指作業船,又指易颯:「那邊是三姓,這邊也三姓,你們干架,可別拉我站隊。我又不知道這裡頭究竟有什麼事……至多這樣,看在咱們的交情上,你被打殘了,我給你請個護工。」

易颯不鬆手。

丁玉蝶一向如此,穿花蝶,不拈花草,不沾是非。

她把他褲腰又攥大了些:「不是要打架鬧事,你不露面,我也不露面,暗中把人給救出來。」

那也不行。

「誰知道阿帕幹了什麼?萬一他做了傷天害理的事……」丁玉蝶忽然倒吸一口涼氣,「姜駿!是不是阿帕害了姜駿?所以姜叔抓了他,為兒子報仇?」

易颯氣得鬆手,皮筋彈回去,打得丁玉蝶嗷一聲叫。

「事情太複雜了,你也沒必要知道,免得攪和進去——我就是想把阿帕救出來,但不知道船上的情況,有人幫忙會穩當些。要麼這麼著,一換一,你幫我一次,我也幫你一次。」

丁玉蝶揉著被彈痛的腰身:「我有什麼好要你幫忙的?我堂堂水鬼……」

易颯打斷他:「一口價,你幫我救人,我陪你下湖。」

丁玉蝶沒反應過來:「什麼……下湖?」

「不是要查關於沉船的秘密嗎,兩個人是不是強過一個人?更何況我還是水鬼,你上哪再找一個水鬼陪你?萬一你在水下出了事,有我在,生還希望是不是更大?妖蛾子,給你三秒鐘考慮,能做做,不能做滾!」

三秒鐘之後。

丁玉蝶說:「武大郎,你太見外了,大家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

對面看似只是一條船,實則內外虛實,三股力量:船、丁長盛,以及神秘女人。

船不難辦,三姓的人,會使什麼手段,會作怎樣的防備,易颯大致都能猜到,「探船」談不上是闖龍潭虎穴,關鍵在一個「鬧」字,聲東擊西,引開注意力,進去找人也就方便了。

丁長盛也不是大問題,畢竟他還沒出現,對付他,要著重於「堵」,讓他在接下來的這段時間內,繼續不出現。

丁玉蝶給丁長盛打了個電話,問清楚他還在縣城之後心花怒放:「丁叔,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說,對,當面說,地址發我一下,我晚點來找你……」

掛了電話,他已經想好了後續:完事後再撥個電話過去,就說太晚了,打不著車,不過去了。

丁長盛如果問起是什麼重要的事,胡謅一個唄,比如他想在老爺廟找沉船,請丁長盛撥幾個人幫忙——這也挺重要啊。

至於那個神秘女人……

易颯懷疑她並沒走遠,所以,要兵分兩路,一個人上船救人,另一個人在水底下,防備、望風,也作接應。

丁玉蝶其實挺想待在水底下的,他想會會那個神秘女人,但整個計畫捋下來,他上船救人最合適——姜孝廣對易颯很熟,她想明目張胆混上船太難了。

姜孝廣看著宗杭,又看餐碟里的魚蝦蛤貝,心裡有點犯嘀咕。

易蕭說這小子稀奇,沒準能救姜駿,稀奇在哪又不說,只是讓他準備河鮮,說要展示給他看。

他估摸著,這河鮮多半是用來吃的,只是吃了又能怎麼樣呢?難道說這小子曾經跟姜駿一個癥狀,吃了河鮮,康復了?也太扯淡了。

只能耐著性子等易蕭解密,誰知道,易蕭忽然問起易颯好不好,又說自己不久前才從丁長盛那兒逃出來,這副樣貌,也沒敢姐妹相認。

姜孝廣有點同情她,回答說:「你放心吧,易颯這些年,過得挺好的,她自己也爭氣,做了水鬼。」

能做水鬼的人,那叫一個眾星捧月,日子舒服得能上天,所以他不需要去渲染易颯過得如何,一句「水鬼」足以說明一切了。

聽到「水鬼」兩個字,易蕭眼神有點不大對,頓了頓說:「一代雙水鬼,就沒人有異議嗎?」

有啊,姜孝廣知道易蕭一定不喜歡丁長盛,就專揀丁長盛使壞的地方說,比如他當年懷疑易颯也被「感染」,主張把她「關起來」。

還渲染了自己的仗義直言:「我就說他,不能光憑懷疑做事,感染的人是什麼癥狀,我們都看在眼裡,颯颯完全沒癥狀啊。」

他朝著易蕭笑:「但凡他能給出一個例子來,證明這人身體裡頭有不對,但能保持表面正常,大家也能相信他,可他又給不出來……」

易蕭也笑,說,是啊。

說這話的時候,新盛好的河鮮端過來了,他以為馬上就能看到「展示」了,誰知易蕭忽然說有點事,要失陪一下。

這一「失陪」就「失陪」了這麼久,河鮮涼透了,鮮味沒了,反腥得有點沖鼻。

姜孝廣看宗杭。

這小子,一臉警惕,問他什麼也不說,看河鮮時,十分嫌惡。

是不是河鮮靠近他,他會有什麼反應?

再一想,既然都煮熟了,肯定是用來吃的啊。

他沉不住氣了,拈起個蝦,對宗杭說了句:「張嘴。」

宗杭不張,嘴巴閉得死緊。

有問題,姜孝廣心裡猛跳,伸手扼住宗杭下頜,迫得他張開嘴,把大蝦填了進去,可惜他不咽,剛一鬆手,他就把大蝦給吐了,連沾了蝦汁的唾沫都吐了。

不咽沒關係,碗里有湯汁,姜孝廣端起碗,如法炮製,想往他嘴裡倒……

就在這個時候,船身忽然一震,像是有什麼東西撞了上來。

姜孝廣愣了一下。

很快,有吵嚷聲傳來,還有船身被砸的鏗鏘聲,姜孝廣覺得不對勁,面色一凜,快步出去了。

姜孝廣一走,宗杭就拿腳拚命踹蹬,把幾碗河鮮都給踹翻了。

但是踹翻也沒用,屋裡沒下水道,沒法把這些東西沖走……

宗杭急得一頭汗,正心跳如鼓時,忽然腦子裡爆出個火花。

我靠,怎麼早沒想到!

手被綁在身後,沒法使力,腳踝上也綁了好多匝,腳分不開,宗杭躺倒在地,往一側一滾,再一滾。

終於滾到一隻倒翻的碗旁,拿牙齒咬銜起來,然後屁股蹭著地,盡量蹭得離牆遠些。

他坐直身子,胸口起伏得厲害,覷著結實的牆面,心裡默念一、二、三……

念到「三」時,朝著牆面猛一甩頭。

碗飛出去,砰一聲,碎了。

宗杭激動得滿臉通紅,他又滾了過去,背在身後的手摸索著撿起一塊碎瓷,吃力地向著手上的綁繩割划過去。

姜孝廣出來時,甲板上早已吵得沸反盈天。

有兩個姜家的水抖子正試圖講道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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