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長江-金湯譜 第十四章

見易颯老不說話,宗杭有點坐不住,出聲詢問又不好,只好咳嗽了一聲。

果然,易颯回神了。

她把手機蓋在一旁:「這個老K,說話也有點誇張,什麼三姓容不下你們這樣的人,我自己是三姓,都沒聽過這種說法。」

宗杭說:「那是因為你是小人物……」

一時口快,沒經大腦,居然把易蕭的原話說出來了,宗杭心叫糟糕,但已經來不及了,易颯反應還真是敏感:「誰?你說誰小人物?」

換了對方是別人,她大概會穩重一點,興許還要拿腔拿調一番,視對方是誰戴不同的臉,陰陽怪氣似笑非笑地反問:「小人物?」

但宗杭面前,就沒必要了,一個聽了點邊角皮毛的地秧子,說她是小人物呢。

她拿手指自己:「我是易家的水鬼,水鬼好嗎?」

水鬼?

宗杭有點懵:「你們易家,有幾個水鬼啊?」

那個易蕭,好像也提過說,自己是水鬼。

「三姓八水鬼,易家只有兩個。你以為像水抖子一樣,一撈一筐嗎?」

宗杭不知道「水抖子」是什麼,但聽這意思,也知道級別略低:「那另一個是誰啊?」

易颯示意了一下房門:「喏,我雲巧姑姑,住對門,剛在門外,跟我說半天話的,就是她。」

「沒別人了?」

「沒了!」

那是易蕭撒謊了?宗杭覺得有必要再求證一下:「那有沒有被開除出去的?」

易颯氣笑了:「我說得這麼清楚,你是不是聽不懂我的話?」

宗杭不吭聲了,剛吃面時也一樣,她說著說著就來了火,似乎很煩別人啰里啰唆追問。

說了這麼多,喉嚨也幹了,易颯從桌子上拿了瓶礦泉水喝,順便扔了一瓶給宗杭:「那個老K既然送你上船,一定會再想辦法和你聯繫……」

說到這兒,看到宗杭拿胳膊夾住礦泉水瓶,一隻手正費勁地擰蓋兒。

她一把把那瓶抽過來,自己那瓶剛開好還沒來得及喝的遞了過去:「擰不開不會叫人幫忙嗎?自己在那瞎費什麼勁!」

又被教訓了,宗杭訥訥接過來,說了句謝謝。

他仰頭喝了一口,又去看礦泉水品牌。

農夫山泉呢,是有點甜。

易颯往下說:「她再找你的時候,你就跟她說,我想跟她見個面。」

頓了頓又補充:「跟她說我是易家的水鬼,讓她放心,就是見個面,聊兩句,絕對不是要對付她。」

又看時間:「不早了,先睡吧。」

客艙標間配了兩張不到一米的床,正好夠睡。

宗杭躺在靠外的那張床上。

一切都跟做夢似的,他想捋一下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哪知道眼皮一闔,就睡過去了。

被噪雜聲吵醒的時候,覺得睡了還不到一分鐘,但睜開眼時,外頭已經蒙蒙亮了。

易颯站在窗口,正側著身子撩開窗帘往下看,知道他醒了,向他擺擺手,示意別過來:「他們找到丁磧了。」

「丁磧」這名字,讓宗杭脊背發緊。

他忍不住問了句:「我打不過丁磧,是不是應該盡量躲著他?」

易颯拉上窗帘:「我也打不過,他從小夏練三伏冬練三九的,馬步抖一抖丁長盛都會拿木尺子抽,二十多年的硬功夫,要是讓你這麼輕鬆就打過了,是不是也太不公平了?」

所以,一般情況下,她不會惹他太過,除非自己占絕對優勢:比如進了了如指掌的雷場區,比如昨晚那種絕無差池的偷襲,再比如……

「也不用見了他就像過街老鼠一樣,你有你的優勢,記住了,丁磧是個絕戶,水下活還不如水抖子,只要進了水裡,或者哪怕是附近有水,你就等於有了靠山。」

昨天晚上,她把丁磧給打暈了。

船是人家的船,那麼大活人,找不著地方關,陳禿的事,又還沒什麼真憑實據——但就這麼讓他暈在那,醒了就能走人,不是她風格,更何況,宗杭還斷了三根手指。

她讓宗杭先把工服脫掉扔了。

夏天的工服,上裝里還能穿個T-shirt打底,褲子里總不能也穿一條,宗杭工褲一脫,就只剩腿了。

她就是這個時候來了念頭,把丁磧的褲子脫了讓宗杭穿上,又把丁磧上衣也脫了,還拿了剔骨刀當剃頭刀,把他頭髮剃得一道光一道雜,亂七八糟。

最後捆嚴實了,嘴巴眼睛都塞住罩上,拖到廚房最裡頭儲存食品的地方,拿個空的大菜筐罩住,左右擋土豆絲瓜西紅柿,上頭還壓了筐茄子。

走的時候,關燈、鎖門,內外都清清爽爽,所以丁長盛他們找丁磧,廚房不是沒去過,掃一眼,人不在,又沒異樣聲響,也就走了。

直到廚工要備船上人的早餐,開工撿菜的時候,才發現。

易颯看了會,估摸著一行人應該已經上樓了,轉頭吩咐宗杭:「你先洗漱,我過去關心一下,打聽消息……」

說到這兒,瞥了一眼宗杭那條不合身的褲子:「順便幫你搞身衣服。」

走廊里已經有不少人出來看動靜了,再往前走,有扇門前擠擠挨挨人頭攢動,應該就是。

到了門口,有人給她讓路。

屋裡人也多,都是說話有點斤兩的,易雲巧也在,抬眼看到她,還衝她招手:「颯颯,來,過來。」

她頭上一左一右,滑稽般裹了兩個塑料髮捲,髮型頗像哪吒。

姜家唯一的女水鬼姜太月則拿拐杖頓著地,橫眉怒對門口那些人:「走走走,有什麼好看的!」

姜太月七十六歲,比丁海金只大不小,但身體好得沒話說,說話也中氣十足,又是三姓資歷最老的水鬼,這一開腔,門口立刻冷清了不少。

易颯進來,順手把門帶上。

丁磧被人簇擁著上來,大概還沒來得及換衣服,只裹了條床單蔽體,頭上光一處雜一處,極其狼狽,丁長盛坐在一邊,臉陰得像是要滴下水來。

易颯不加掩飾地盯著看,臉上還帶幸災樂禍,姜孝廣給她使了個眼色,她才裝模作樣移開目光。

她不能崩人設,她跟丁家這對父子向來不對路,丁磧出事,她就該這麼一張看好戲的欠揍臉,要是一上來就殷殷關切,那才惹人懷疑呢。

她湊到易雲巧身邊,拽了拽她衣角:「雲巧姑姑,怎麼了啊?」

易雲巧壓低聲音:「昨晚不是找不著他嗎?早上在廚房發現了,綁得跟粽子似的,衣服被扒了,頭也剃了……大家正商量著呢。」

姜太月拐杖頭又是一頓地,氣得渾身都哆嗦了:「查!太囂張了,先害了駿子,又這麼戲弄丁家這……後生,我看就是沖著我們來的!怎麼回事這是?」

易颯說:「姜婆婆,我看不是吧?」

姜太月抬頭看她,眼珠子被層層耷拉的眼皮鑲成了三角:「怎麼不是?」

易颯說得認真:「都說小姜哥哥是被人害的,一個殺人兇手,已經殺了一個了,有必要對第二個這麼留情嗎?沒錯,丁磧是被戲弄得不輕,好歹命還在吧。」

姜太月耳根子軟,覺得她說得非常有道理:「也是,還是颯颯腦瓜子靈……」

又轉頭看姜孝廣:「孝廣,駿子的事有進展嗎?我看越來越複雜了,不行就報警吧,你們昨天折騰得雞飛狗跳的,也沒查出什麼來。」

姜孝廣有點尷尬:「月姨,我們在明,對方在暗,想查清楚是需要時間的……」

丁長盛咳嗽了兩聲,候著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過來之後,吩咐丁磧:「大家都在,你說一下,昨晚到底出了什麼事。」

到關鍵的了。

易颯斂住呼吸。

丁磧沉默了一下:「襲擊我的是個女人。」

姜太月追問:「長什麼樣子?」

丁磧搖頭:「沒看到,她從廊頂倒掛下來的,拳頭打了我頭兩邊……如果是男人的拳頭,會大得多,力氣也會更大。」

不錯,分析得在情在理,姜太月點頭:「還有呢?」

「沒了,事情發生得很突然,實在來不及反應……」

易颯一怔。

丁磧沒提宗杭,也沒提廚房裡的那場打鬥,把一切淡化得像是普通遇襲。

見問不出什麼有頭緒的,姜孝廣打圓場:「行了,丁磧也夠受罪的了,讓他休息會吧,咱們也先回去,有什麼事,吃早飯的時候再商量。」

一行人,陸陸續續出來,只丁長盛沒走,門剛關上,就聽到他大聲的斥罵:「廢物!」

姜太月嚇得拐杖都打了個顫,回頭看房門,說了句:「歐呦,罵這麼凶。」

易雲巧緊走兩步,扶住她胳膊:「能不罵嘛,平時盡吹什麼從小練到大,拳腳功夫一個頂三,這趟丟這麼大臉,還被剃了個陰陽頭,我都覺得好笑……」

……

易颯放慢步子,和落在最後的姜孝廣走了並排:「姜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