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長江-金湯譜 第四章

水鬼三信……水鬼三姓,三種姓氏?

宗杭忍不住問了句:「你是……水鬼?」

也不像啊,雖然長相是有點鬼氣森森,但傳說里,鬼不是沒實體、沒腳,還飄來飄去的嗎?

保險起見,宗杭瞥了眼易蕭的腳。

確定是有,穿的還是酒店提供的廉價鞋拖。

易蕭沒理他,自顧自說下去:「自古以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三條大河沿岸,靠水生活的人不計其數,什麼姓都有,也有姓丁、姜、易的普通人,但我要說的,是這三姓里,不普通的那些。」

「他們自然而然,以河為分,丁姓沿黃河而居,姜姓住地不離長江流域,易姓也一樣,順著『瀾滄江-湄公河』而下,有水的地方,就有他們。」

宗杭心裡驀地一突。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丁磧姓丁,而易颯姓易。

從湖裡救起他之後,易颯和丁磧說話時,曾經提到過「坐水」。

鱷魚池邊,易蕭說他,「坐水」已經沒問題了,剩下的,就是「破鱷」了。

還有,浮村裡,丁磧向他開槍,後來他也想明白了:他和丁磧無怨無仇,丁磧的目標,應該是易蕭。

這些日子以來,那些莫名的遭遇,浮亂的人和事,忽然有線可牽。

宗杭咽了口唾沫,心跳得有點厲害:「你們三姓,是不是關係不好啊?就跟……」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比方是否合適:「就跟三國似的?」

易蕭沉默了一下:「也不是。」

她沒往下說,宗杭也知趣:「這兒算國外,也有易家的人嗎?」

「有,瀾滄江出了國境,易家人會隨水走。」

「那你也姓易……能認識她們嗎?」

易蕭眸子里掠過一絲譏諷:「成百上千年下來,你知道三姓有多少人嗎?誰能認得全?再說了,在這頭巡河的,都是些土生的小角色,還入不了我的眼。」

宗杭有點不高興,就你的眼金貴!

易蕭卻在這裡停頓,過了會才問他:「你知道,他們是幹什麼的嗎?」

宗杭沒吭聲,真不知道易蕭什麼毛病,說事就說事唄,總要時不時問他兩句,來個互動,嘴上鼓勵他「沒關係,說來聽聽」,他說了之後,又罵他智障。

但他不接茬,她又不繼續。

宗杭只好發表意見:「捕魚……」

不對,「水鬼」聽起來怪瘮人的。

「撈屍吧……」

再聯想到平時看過的小說電影:「我聽說,有些人,專門去水裡打撈沉船發財……」

他覺得這三條都挺靠譜的,不管什麼行當,想持續、長久,必須得能飽肚子。

不是說,天下熙攘,皆為利來利往嗎,無利可圖,還忙活個什麼勁兒。

易蕭冷笑:「你這樣的人,也就這想像力了。」

果不其然,又被鄙視了。

「你知道瑞士銀行保險箱嗎?」

知道啊,那些有錢人,考慮安置自己的財產,都覺得那裡最保險,據說是全世界最安全的銀行,也是犯罪分子的天堂,每次看警匪片,一說「錢打進了瑞士銀行的戶頭」,好像就沒追回來的希望了。

宗杭記得,宗必勝有一次餐桌閑聊,也提過「去開個戶」之類的話,但童虹說:「就你那點錢,別拿去給中國人丟臉了。」

易蕭說:「藏貴重的東西,你有幾個選擇,天上、地上、地下、水下。」

「天上,你就別想了,那是神仙的事兒。」

「地上,築屋、造牆、鎖箱子里,隨你想辦法,但也難守,殺殺搶搶,財來財去的。」

「相對來說,地下要更勝一籌,東西往地里一埋,你不說,一般沒人知道,再設個機關、陷阱,門檻就更高了,不過也不是沒風險,就好比有造墓的,就有盜墓的,有些帝王墓,再銅牆鐵壁,也有人能挖進去,再比如地震、城市開發,都是潛在隱患。」

宗杭忍不住:「那最好是……水下?」

易蕭點頭:「水下當然也有風險,比如地震、改道、乾涸。但這幾千年過來,無數地震,沒見過把長江黃河震沒了的吧?黃河也常改道,但改來改去,大多是河擺尾,沒見過改了主流的。」

她臉上露出諱莫如深的笑:「而且,水裡有個好處。」

「那就是,人可以在地上折騰,因為有空氣,地下也勉強可以,就算遇上毒氣,想辦法放盡了,還是可以呼吸的。唯獨水裡,他沒法存活。」

這話沒錯,宗杭想起自己的游泳教練:游得是飛快,但水下閉氣,至多堅持幾分鐘,即便背上氧氣筒,撐個一兩小時頂天了,還沒法往更深處去,因為有水壓,去得再深,又覺得恐怖,說是一片黑壓壓的,手電筒光都照不了多遠。

他看小說《盜墓筆記》時,覺得最費勁的就是海底墓那次了,這還虧得墓雖然造在海底,但墓里沒水,人能夠呼吸,不然那點氧氣,哪能撐起那麼長的故事。

易蕭說:「任何地方,沒人,也就沒了事端,水底下沒人,所以清靜,也更安全。不是沒人想過要去在水底下倒騰,但費用巨大不說,效率還低。」

「做生意這種事,人無我有,才能獨大。」

宗杭瞠目結舌:「所以,你們是做水底……這一塊的?」

「魚也會捕,有時候看人可憐,也會撈個屍,還幫人選過養屍囦,水裡下葬,但都不是主業。」

「主業是幫人在水下藏東西,或者叫託管,每一單都價值巨大,畢竟如果只是一兩箱金銀,也不值得費這個事。存期少則幾十年,長可幾百年,隨客戶的心意。」

宗杭聽傻了:「那……你們怎麼掙錢?拿出來放貸嗎?也像銀行那樣,付……利息給他們?」

易蕭再次大笑,這一次,笑得很得意。

她說:「你動動腦子,你往前想幾百年,中國度過了多少亂世?有多少豪門巨富,一夜之間被搶光踏平,連個銅板都沒落下?我們幫他們防人禍、度亂世,還要倒付利息給他們?」

「我們只收錢,不付錢!管你金山銀山,想托我管,分出三成。」

「到期不來,等你過夜半十二點,然後三成變五成,不過我們不做絕,給你延期十年,十年再不來,都是我的。」

宗杭結巴:「那亂世……很多人,即便存了錢,後來打來打去,天災人禍,都死了啊,萬一死絕了,那就都是你們的了?」

易蕭沒說話。

但眼神給了他答案。

不然呢?就像銀行的死賬戶,還不全歸銀行了?

早幾百年,應該沒人會去水底下存紙鈔吧,都是金銀古董這些硬通貨,放到現在,身價暴漲,難怪她一出手,就是一塊柿子金。

三成變五成,五成又變成全部,那些捕魚撈屍撈沉船,跟這一比,簡直不值一提,自己果然是想像力太局限了。

宗杭忽然想到了什麼:「你說水鬼三姓,又是沿著大河居住,人數一定不少,你們會賴賬嗎?」

萬一人家只剩個孤兒寡母,拿著憑契上門,你把人家沉了河,獨吞這財產……

易蕭冷冷瞥了他一眼:「你爸好歹也是個生意人,沒教過你嗎?」

「做生意,坑蒙拐騙,以次充好,或許能掙幾年利,但你想做長久,沒點真本事,沒個『信』字,能撐到幾百上千年?」

「再說了,水鬼三姓,會去貪這種小錢?你是不是對我們接什麼樣的生意沒概念?張獻忠江口沉銀聽說過嗎?」

這倒真聽過。

好不容易來了個自己有把握的,宗杭精神一振。

明末的時候,起義軍之一的張獻忠在成都建立了大西政權,據說燒殺搶掠,聚寶無數,本來想學劉備據蜀稱王,但後來清軍南下,他見勢不妙,於是安排財富轉移,大概想隱姓埋名,拋卻刀兵戎馬,後半輩子做個低調的富貴閑人。

這批被轉移的財富,據稱有千船之多,都沉在了江口附近,但張獻忠沒走成,被清軍包圍,中箭而死。

後世有童謠流傳,說是點出了沉寶處,叫「石牛對石鼓,金銀萬萬五,誰人識得破,買盡成都府」。

這傳說引來後世無數尋寶人。

官方的,乾隆和咸豐皇帝,都派過朝廷大員組織河工在江口打撈,基本沒收穫,民國時,川軍也轟轟烈烈撈了一回,沒下文。

民間的,解放前,有個叫馬崑山的,不知道從什麼渠道得到了沉銀藏寶圖,心花怒放,成立了個「錦江淘金公司」,大量招工,還購買了金屬探測器等先進裝備,耗時費力,最後撈上來三筐小銅錢,氣得險些吐血。

解放後,被童謠和傳說鼓舞,懷揣美好夢想,私底下下水碰運氣的人不在少數,可惜都一無所獲,以至於開始有人懷疑,這僅僅是個傳說罷了。

直到2016年,經國家文物局批准,正式啟動對疑似沉銀遺址的水下考古,2017年,出水文物超過一萬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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