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身陷兵權爭奪戰 曹嵩罷相

曹嵩的一生可謂波瀾不興。因為是大宦官曹騰的養子,所以仕途平坦一路平安。十年前因宋後被廢一事遇到些挫折,但是他本人卻沒有什麼損失,反而因禍得福以被害者的身份躲過了劉宏對王甫的清算。

他自出仕以來一直是京官,奢華享受自不必提,大錢小錢也撈了不少。後來擔任司隸校尉,又染指九卿中的大司農、大鴻臚多年,雖說諂侍宦官又沒什麼大的建樹,但沒人能否認,他的資歷還是很老的,甚至不次於張溫、崔烈等名臣。更何況他還有漢費亭侯的爵位在身,雖然這僅僅是一個沒有繼承封邑的空銜,但也可以算是一種榮耀。所以朝中不少人對他的感覺僅僅是鄙視或不理解,卻不是痛恨。

小人物仰慕的大人物,大人物瞧不起的小人物,這是大多數同僚對他的感覺。所以曹嵩的追求就是能問鼎三公,讓那些鄙視他的人重視他的存在,更重要的是給後代兒孫留一個光鮮的身份。

他花一億錢買得太尉,可這並未改變什麼。

只是原先仰慕他的人更加仰慕他了,而原先鄙視他的人也更鄙視他了。不論怎樣,太尉這個光輝的頭銜終於落到了他頭上,這也是開漢以來宦官子弟中當得最大的官。

不過曹嵩的好運氣在他買得太尉一職的時候也到頭了。

中平五年(公元188年)正月,休屠格部落雜胡抄掠并州,殺死西河太守邢紀。緊接著黃巾起義的餘黨在并州的西河郡白波谷再次集結,掀起了大規模的武裝起義,短短几天之間就攻入了太原、河東境內。漢司隸有七郡:京兆、馮翊、扶風三郡以舊都長安為中心,是為三輔;河南、河內、河東三郡以新都洛陽為核心,是為三河;再加上連接其間的弘農郡,是為司隸七郡。所以義軍打到河東,就等於打到天子腳下了。

按照漢家舊制,如果有叛軍侵入司隸之地,太尉需以失職之過罷免。但是畢竟曹嵩花了一億錢買官,如此草草免職不但不合情理,後面的人見此狀必定也不肯出錢了。所以劉宏與十常侍商議一番,決定駁回諸多朝臣的奏議,讓曹嵩繼續擔任太尉。

但是晦氣之事並沒有停止。由於漁陽張純、張舉勾結烏丸叛亂,朝廷鞭長莫及,幽州刺史劉虞為了控制局面,建議請匈奴出兵相助,劉宏照辦。可近年來匈奴一直處於內亂,部落諸王強烈反對出兵,匈奴大單于羌渠一意孤行,結果激起內亂,羌渠不但救不了幽州之亂,而且自己不得不向漢廷求救。更糟糕的是,白波起義侵擾河東阻塞了北上道路,朝廷根本無法救援。最終羌渠被殺,匈奴叛軍反與并州叛變的休屠格雜胡,以及白波軍三路反賊兵和一處,并州的局勢越來越麻煩。他們甚至殺死了并州刺史張懿,逼得新任匈奴單于於夫羅逃到洛陽向朝廷求兵收復失地。

面對這麼嚴重的危機,劉宏改任丁原為并州刺史,協同前將軍董卓鎮壓叛軍;另一方面,為了化解白波黃巾與黑山黃巾的聯繫,又派使者拜黑山軍首領楊鳳為黑山校尉。雖然這一次仍舊沒有罷免曹嵩,但根據曹純出宮的彙報,皇上已經開始對身邊宦官抱怨他了。曹嵩意識到,自己這個太尉岌岌可危,所謂事不過三,若是再出什麼亂子,自己的位置就保不住了。

曹操可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考慮老爹的麻煩,他的全部心思都花在治理軍隊上了。何進的這幾支部隊,最大的問題是良莠不齊。漢家的五軍七署都是公卿家族子弟,令行禁止軍容整齊;可這一支軍隊實在是亂,上到官員子弟,下到平頭百姓,甚至還有大赦出來的囚犯、聚攏投誠的匪人,最慘的是什麼地方的人都有,兵士傳令有時候要用好幾種口音。這也難怪,天下遍地造反,而這些人都是連年平亂的精銳。何進又不懂治軍,部隊原先一直是交給吳匡、張璋那等粗鄙之人統轄,越發縱容得這些兵沒有規矩。於是袁紹、鮑鴻、曹操等七人上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規別籍貫重新調整建制。

每天早晨七校尉在都亭操練人馬,過午以後往大將軍府彙報。說是彙報,何進卻什麼事情都搞不懂,七個校尉實際上是互相之間討論心得。兩個月過來,曹操似乎產生了一種錯覺,彷彿自己當的不是朝廷的官,更像是掌握著一支屬於士人自己的武裝。而這種自由感背後還藏著變數,那就是原本承諾加入的西園御騎至今沒有加入,八校尉中最重要的上軍校尉還在空缺之中!

這是曹操出仕以來最為繁忙的一段日子,每天忙完所有事情回到府中都已經天黑。而通常回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卞氏那裡看看熟睡的兒子。

這一日他正輕輕捏著兒子的小手,卞氏道:「下午公爹回來了,一直不讓我過去伺候。」

「哦?」曹操有點意外,自匈奴叛亂起,父親幾乎沒有回過家,始終在太尉府里憂國憂民。當然,他也是怕太尉當不長久,想盡量在那個府中多擺幾天架子。

「天還不算太晚,你去看看老爺子吧!」卞氏邊拍著兒子睡覺邊對他說。

曹操在她額角親了一下,披好衣服往那邊院里去。哪知父親不在卧房,便信步來到前面的廳堂,果不其然,裡面的燈還亮著。曹操對這種場景已經見怪不怪了,他小時候經常半夜偷著跑出來玩,而每一次經過父親的書房,燈火總是亮著的,那時他官居司隸校尉每天處理著各種政務。後來事情變得本末舛逆,父親還是忙到很晚,不過忙的都是巴結宦官排擠異己。今夕何夕,他又在忙些什麼呢?

曹操悄悄走到廳堂門口,想要推門進去,卻聽裡面傳出另一人的聲音:「巨高兄,你這又是何必呢?你也一把年紀了,操這等不必要的心幹什麼呢?」

曹操聽得出來,這是永樂少府樊陵,官場諢號喚作「笑面虎」,也算是父親的好朋友了。難怪他今晚要回來,原來與樊陵有機密的事情要談。聽賊話曹操可不是一次兩次了,從小到大他最愛聽人背後閑言,彷彿只有這種消息來源才是最可靠的。

「唉……我一輩子都是為自己,幾時真的為朝廷出過力?可這幾個月我真的很留心并州的戰報。我看董卓這傢伙是個狼崽子,不能讓他繼續在并州戡亂,他把胡人都招收到自己手下啦!」

曹操在門外一愣,父親在戰報中看出毛病了嗎?

「你說他想謀反,有什麼證據嗎?」樊陵問道。

「是不是想造反我不敢說,但至少是擁兵自重,招攬胡人自樹權威!朝廷才給他多少人馬?他現在有多少?除了湟中義從就是西羌雜胡,要他帶著這些匪類去平匪類,豈會有什麼好結果?日子長了尾大不掉啊!」

樊陵沉默了半天,最後嘆了口氣道:「巨高兄,我知道你想立點兒功勞保住你的位置。誰都能理解,可是……咱們都老了,該放手時自然要放手嘍。」

「你什麼意思?」

「我還能有什麼意思?」樊陵一直笑呵呵的,「大單于死了,皇上都沒說你什麼,你老也應該知趣一點兒才是。」

「我知趣一點兒?」曹嵩的聲音很詫異,「老樊,你怎麼對我說這種話?」

「人情事理在這兒擺著呢!」樊陵提高了嗓門,「你雖然花了一億錢,但凡事也得有個限度,你不能指望這一億錢保著你當一輩子太尉啊。反正該抖的威風你也抖過了,該來說好話的人也說了,不管人家服不服你見了面也得向你行大禮。這就可以了吧!」

不知父親是在思考還是被樊陵氣懵了,曹操半天沒聽到他回話。

「其實這太尉有什麼好的?說是三公之首,不錄尚書事,屁用也沒有。」樊陵還在兀自叨念,「別說是你老兄了,張溫、張延、崔烈又如何?該離開照樣得離開,你還是得想開一點兒。因為這個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就得不償失了。咱們都是這個年紀的人了,還能有什麼不滿足的?非得做點驚天動地的事才肯罷休?就是有那個心也沒那個力啦!」

「誰叫你跟我說這些話來的?」曹嵩的聲音有些氣憤,「你大晚上的非要來找我,是替誰傳閑話?」

樊陵嘿嘿一笑:「我替誰傳話你甭管,總之也是為你好。」

哪知這句話說完,曹嵩卻笑道:「你少跟我故弄玄虛,根本沒人叫你來傳話,是你自己沒揣著好心眼。想學蔡澤說范雎,讓我給你騰地方吧?」樊陵似乎是被戳穿了心事,支吾道:「你……你這是瞎疑心。」

「我瞎疑心?呵呵……你那點兒伎倆我還不清楚,論陰人害人的本事,誰能比得了你樊德雲,當人一面背人一面,有名的笑面虎嘛!」曹嵩挖苦道,「我知道你覬覦我這位置,但是你大可明著來,別跟我玩陰損的那一套。若不然傳揚出去,你這太尉白手起家是耍心眼得來的,豈不壞了你們老樊家的名望?壞了你的名望是小事,你爺爺樊季齊可是一代高賢,連陳仲弓都是他學生。他老人家生前精通方術秘法,你這輩子依附宦官就夠給他老人家抹黑的了,要是再污了名聲,留神他在天有靈,一個響雷劈死你這不成器的東西!」

「你、你……」樊陵氣壞了。

「劈死你不打緊,這天人感應,還得連累別的三公再辭職。到時候你死還得招人罵。」曹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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