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大靠山倒台,曹家滿門罷官 桑園葬賢

曹操一行人車過長垣縣,曹操突然想起了郭景圖。當初病倒途中是得他相救,後來又蒙老人家開導,才敢放開手腳在頓丘大幹一場。雖說自己如今被罷了官,還是要面見他老人家表示感謝。

待到了郭景圖的桑園草廬,曹操命樓異前去叫門。樓異這兩年可沒少往這裡跑,每次秦宜祿到洛陽送信,曹操總是囑咐他捎回些好東西,派樓異給郭景圖送去,可是老人家從來沒收過。

一行人輕叩柴扉高聲喚門,過了許久才有一個小姑娘來開門——是環兒。兩年不見,這孩子將近十歲了,已出落得有些身段,眼睜睜一個美人胚子。

「環兒,還認得我嗎?」曹操在馬上微笑道。

「哦!是你呀?」環兒把柴門敞開,「真是變樣了,當初又凍又餓的落魄縣令,如今也有車馬啦!」

這話把一行人都逗樂了,樓異也湊趣道:「環兒姑娘,你這嘴巴好厲害。」

「大個子,你莫要取笑,若論取笑,本姑娘還沒有笑你呢!當初你扛著兩條大棍子,扯著嗓門嚎得跟匹叫驢似的。現在也一身光鮮衣服,想必是把棍子賣了吧?」諸人更是大笑起來。

卞秉是頭遭見到環兒,一雙眼睛竟看呆了,不由自主掏出笛子吹了起來。那笛聲清澈宛如流水,明快清心,倒把嬉笑不停的環兒吸引住了。一曲吹完,他將笛子一揣:「姑娘,這曲子可好?」

「好聽好聽!」環兒拍著手,「這位哥哥好厲害。」

「你要是喜歡,以後哥哥留下來,天天吹笛子給你聽可好?」

「呸!你不是好東西。」環兒臉一紅,「你們快進來吧!」

諸人下車的下車、下馬的下馬。環兒一見卞氏,眼睛可就不夠用的了。她生來在窮鄉僻壤,從未離開過桑園,今日見卞氏穿著漂亮的蜀錦衣裙,頭戴簪環首飾,羨慕得不得了。卞氏見環兒聰明伶俐也很喜歡,摘下一支鳳釵塞在她手裡:「送給妹妹你了。」

「爺爺不讓我要別人的東西。」環兒一撅嘴。

「拿著吧,爺爺不會怪。我家夫君多承你照料,送你點小玩意也是應該的。」

「環兒實在是不敢要……」環兒雖這麼說,鳳釵攥在手裡卻不捨得撒開了。

卞秉跟射出的箭一般躥到環兒近前,插嘴道:「我姐姐送你的東西你只管收下,一會兒我替你去給爺爺說。他老人家要是生氣,我就吹笛子哄他高興。你就放心拿著吧!」

「那……我就收下了。謝謝姐姐。」環兒蹲了個安。

「還有我呢!還沒謝我呢!」卞秉憨皮賴臉道。

「呸!偏不理你。」環兒笑著去了。

曹操在一旁暗自好笑:這小子討好姑娘倒是很有一套,平日里滿口髒話,一見環兒竟然說話都規矩了。他也下了馬,將馬交與秦宜祿拴好,領著諸人進了院子。

「很長時間沒來,你爺爺最近身體可好?」曹操關切地問。

「不太好。」環兒搖搖頭,「這半年來時常鬧病,前幾天還卧床不起呢。」

「哦?他老人家病了?」曹操一皺眉。

「現在沒事了。今天一早他就起來了,說病好了,精神特足,這會兒正在房裡修木頭呢!」

「老人家年歲太高了,叫人擔心吶。你們這日子也太過清苦了。」

「還好吧,鄉里百姓常來幫我們,還算過得下去。」

說話間已經到了郭景圖的草廬前,門敞開著,曹操在外面作揖道:「晚生曹操,特來拜謁郭老前輩。」

「孟德多禮了,」一個蒼老的聲音答道,「快進來吧。」

曹操這才敢進屋,只見郭景圖披著一襲外衣,坐在杌凳上,手裡攥著一把小刀,正在削木頭。細打量,老人家雖然鬚髮皆白,卻一點兒也不像大病初癒的樣子,臉上甚至還泛著紅潤的光芒,還是仙風道骨神采奕奕。

「聽聞老人家日前患病,未能前來看望,望您老恕罪。」

郭景圖把小刀和木頭放下:「曹家小子還是這樣多禮,你我之間何必講這些虛禮呢。這裡有點兒亂,自己找地方坐吧。」

曹操趕忙把卞氏姐弟拉過來介紹。

郭景圖笑呵呵地連連點頭,卻突然意識到不對勁:「孟德,你怎麼連家眷都帶出來了,難道……」

曹操慘笑一聲:「晚生被罷官了。」

郭景圖也笑了:「看來你還真聽了我的話。聽說你抗詔不肯徵兵,能為民罷官,也算是有出息了!無怨無悔就好。」

「晚生恐怕不能無怨無悔了。不是因為抗詔一事獲罪,而是因為我家四叔與宋氏結親。宋後被廢,事情牽連我家,滿門都被罷官了。慚愧,慚愧。」

郭景圖搖搖頭:「最怕這等事情,一個跟頭栽下去,弄不好幾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我家已經是幾輩子都抬不起頭來了。」曹操自嘲道。

「別這麼講,大不了做個平頭百姓,安生過日子也好。」

曹操心說:自家得罪的人太多,恐怕保住性命都要費一番心思。可是這話說出來只能平添老人家的憂慮,只道:「您這句話說得好,不怕您笑話,我這位夫人也常這樣講。」

「賢德的夫人呀!孟德你真是好運氣。」老人家一句話把卞氏說得臉紅,領著環兒出去玩,卞秉一見趕忙跟出去了。

「您老人家入冬還不閑著,這是要修竹簡嗎?」

「不是。竹簡是用來穿書的,我這把年紀已經不想再讀書了。我想削一個小木頭人給環兒玩。這孩子端水喂葯伺候了我這麼長時間,怪可憐的。」

「這是桑木嗎?」

「桑木,在桑園裡當然要用桑木。」

曹操笑道:「我突然想起孟子的話,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衣帛矣。」

「孟軻這話放到現在一點都不對。」郭景圖又拾起了小刀,「老百姓種桑樹的有的是,織布的更不可勝數。又有幾個可以穿上好衣服的?我這裡的桑園何止五畝,都周濟給附近百姓,還是起不了什麼作用。去年那一仗打下來,又苦了多少人家呀……苛政猛於虎也。」

「您說的是。這些桑樹恐也周濟不了太多窮人。」

「有多大力就起到多大的作用。你看這一棵桑樹,從上到下沒有無用的地方。桑葉養蠶,桑葚果腹……一會兒您嘗嘗我新釀的桑葚酒。等過了秋,將細枝砍下來,晾乾了冬天當柴燒。三年桑枝,可以做老杖;十年桑枝,可以做馬鞭;十五年干枝,可以做弓材、做木屐、做劍柄;二十年老桑木,可以做馬車,車輪、車軾都有了。上等的柘桑皮,還可以做黃色染料。像你們這等縣令,若無柘桑,哪裡有你們佩戴的黃綬?人盡其才,物盡其用嘛……」

曹操連連咋舌,只要用心去聽別人講話,總會有收穫。人盡其才,物盡其用,想想自己身邊的人……秦宜祿雖然有些奴才性子,但是跑腿辦事卻是好材料;樓異雖然不識字,但是忠心耿耿處事果斷;卞秉雖然一嘴髒話,但是頭腦靈活……想著想著,他忽然想到了徐佗:那個人雖然是官場上的老油子,但是做事幹練也不失為辦事之人,自己對他是不是太過分了呢?

「你在想什麼呢?」郭景圖打斷了他的思緒。

「沒什麼。」

「有話不要老憋在心裡,人不說話是要得病的。身上的病好治,心裡的病難醫。你要是再病倒在路上,可未必再有我這樣的人肯相救。在道路上有人能救你,在仕途上可無人能幫你啊!」這位老人的眼睛總是那麼光亮,彷彿能看穿人的心,「攙我起來,咱們到桑園裡走走吧。」

曹操攙扶著他,漫步到桑園之中。看見卞秉正在吹笛子給環兒她們聽,郭景圖笑道:「這小子的笛子吹得真好。」

「您沒看見,我這沒出息的內弟一見到環兒就纏著她沒完沒了。」

「孩子大了……環兒也大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

「環兒已經出落得有些婀娜了。」

「你把她帶走吧!」郭景圖突然道。

「哦?」

「我看她和你夫人挺合得來,你願意認個妹妹也行,當個使喚丫頭也罷。將來找個合適的人嫁了,就是你那個內弟也行呀。」

「您老取笑了。」曹操替環兒想到的如意郎君可不是卞秉!

郭景圖沒注意到曹操的眼光,只道:「這不是開玩笑。我老了,最近的感覺很不好,這孩子跟在我身邊,哪天我死了,她可怎麼辦呢……」他撫摸著身旁一棵桑樹,「卧病好幾天,一直沒見到桑樹。天冷樹都枯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再看到桑樹開花啊。」

「您老不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日子還長著呢。」

「但願吧,我死不死都是小事。只是能多活一年,還能多為鄉親們供一年的桑葉。」

曹操覺得眼前這位老人真是胸襟廣闊,到現在心裡裝的還是別人。

「你可答應過我,等我死了,環兒要交給你照顧的,你可不能反悔……說話呀?」

「是。環兒的事情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