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冒死營救政治犯 搜捕何顒

熹平元年(公元172年)六月,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皇太后竇氏凄涼暴死在洛陽皇宮。

竇氏自父親大將軍竇武兵敗,便被遷往南宮雲台居住,實際上就是軟禁。皇帝劉宏下令,將自己生母董氏接進永樂宮。雖然依照朝廷制度藩妃不能立為太后,但私下裡她已經被宦官稱作「永樂太后」了。竇氏雖形同囚犯,但董太后對她頗為感激,畢竟當初沒有她的慧眼,自己兒子劉宏也當不上皇帝。於是,東漢王朝曾經出現了一段兩個太后相安無事的時期。

但是王甫、曹節卻依然對竇太后心存怨恨,時常有加害之心。當時有黃門令董萌屢次為竇太后鳴不平,勸說皇上為其解禁。曹節生怕竇太后一旦恢複權力會追究前仇,於是煽動親信上書,以「訕謗永樂宮」的罪名將董萌下獄處死。而事情蹊蹺得很,就在董萌被處死的當天晚上,竇太后就離奇地暴死在南宮中了。雖然當時有人在檢查屍體時懷疑是中毒,但還是對外宣稱她是感疾而終。

竇氏作為失勢的皇后,凄涼慘死其實只是個遲早的問題。但出人意料的是,她的死引發了一系列重大風波。

竇氏暴亡後的轉天清晨,守宮宦官忙著打掃皇宮庭院里所積雨水。一個小黃門抬頭擦了擦汗,卻發現禁宮朱雀闕上被人用刀刻下一行大字:「天下大亂,曹節、王甫幽殺太后,公卿皆尸祿,無有忠言者。」

這行話本來是想引起皇帝的深思,從而諷諫他擯棄宦官。沒想到適得其反,在得知這個消息後,劉宏這個外表溫順的小皇帝第一次拍案大怒!他覺得有人若可以無聲無息潛入皇宮,那自身安全就會受到威脅,嚴厲斥責羽林衛士,把衛尉、光祿勛罵了個狗血淋頭。王甫、曹節火上澆油,藉機煽動劉宏向太學生髮難,指出留下「謗書」者欲為竇武、陳蕃翻案,請求搜捕太學生。劉宏在盛怒之下立刻責令司隸校尉施行。

司隸校尉劉猛本儒林人士,聽說抓捕太學生,他堅持不肯奉詔。劉宏三次下詔,劉猛三次不受,對峙了一個月,最後竟發展到君臣二人當殿爭執的地步。劉宏一氣之下將劉猛及支持他的官員全部罷免。

正在這個緊張的時候,剛剛因軍功調入京師的段熲主動請纓,願意出面辦理此案,於是他立即被任命為司隸校尉。

段熲與曹嵩一樣,皆依附於宦官王甫的勢力。他接手後親自帶兵徹查太學,短短數天內將一千多名太學生鎖拿入獄。

在這段時間裡,曹嵩兄弟一直在暗中活動,以書信的形式為段熲獻計獻策,實際上許多太學生是在曹氏兄弟的煽動下才被段熲下獄的。但審問太學生是件極其麻煩的工作,一則人數眾多,二則其中也有許多權貴家族的子弟。審問進行了數日,仍然毫無收穫。曹氏兄弟絞盡腦汁也想不通,究竟是什麼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會潛入皇宮呢?他們甚至開始懷疑,宦官勢力當中有內鬼。

事實往往十分可笑。就在曹嵩與曹熾、曹鼎坐在書房裡討論捉拿罪人的時候,一牆之隔的曹操卻在想方設法保護罪人。他對整個事件的真相盡皆知曉。

兩個月以前,在何顒的聯絡下,許多太學生紛紛上書,請求懲治宦官。但是皇帝劉宏置若罔聞,在他眼中宦官個個是好人,即便稍微參與一些政務也不是大錯。既然合法手段失敗,何顒就開始展開刺殺計畫。就在那天夜裡,他不顧袁紹、曹操的勸阻,趁著大雨潛入了禁宮。

何顒的計畫不能說不完備,他甚至想了許多應對緊急事件的策略,可是萬萬沒想到竇氏會在那個夜晚突然暴亡。太后駕崩非比尋常,王甫與曹節都要陪同皇上到南宮雲台守靈,那他們居住的寺社自然就空了。何顒當時真有心捨命殺上雲台,可是羽林衛士眾多,恐怕見不到王甫、曹節的面就被亂刃分屍,即便送了性命也不會對那些閹賊有絲毫的損傷。萬般無奈之下,何顒在朱雀闕上刻下了那幾行字,趁著暴雨的掩護逃離皇宮,又藏匿到了袁紹家中。

但由於宮裡人發現及時,第二天城門還未開,朝廷的盤查令就先傳到了,嚴格審查出城人的身份。這樣一來,何顒就被困在洛陽城裡了。

眼瞅著太學生一個個被抓,城裡的搜查越來越嚴密,曹操急得團團轉,可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曹嵩又不准他出門。

「為什麼?」

「現在城中正在嚴厲緝拿逃犯,你若是出去難免招惹是非。」曹嵩的口氣不容更改,「雖然此案與咱們毫無瓜葛,但這年頭盯著咱們爺們的人有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個節骨眼上,不准你和任何外人見面。萬一你那些朋友中有哪個牽涉其中,火就會燒到咱家頭上。你給我老老實實在家待著,什麼時候此事風平浪靜,什麼時候准你出門。」說罷轉回書房接著議論他們的計畫。

曹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恨不得撞開大門跑到袁紹家。但如果那樣做,勢必要引起父親的懷疑,只好在花園裡踱來踱去想對策。

就在這時,只聽有僕人大呼:「有官兵進府來了!」

曹操身上的血都快凝固了:完了!一定是何顒被拿住,招出我了。此事有刺王殺駕之嫌,不但我死定了,整個曹家都被我毀了,全完了……他痴獃獃癱坐在樹蔭下的青石上,腦子裡漸漸地變成一片空白。

「大少爺!大少爺!您在這兒呀,怎麼也不應我一聲呀?」一個小廝顛顛跑了過來,「老爺叫您速速到前堂去,來了個大官,還帶著許多兵,想要見見您。大家找您有會兒工夫了,您快去吧!」

這還能有錯嗎?一定是來拿人的,這是無常迫命啊!曹操心灰意冷,但又一想,到了這會兒萬事皆空,還在乎什麼?他挺了挺胸膛又提了提氣,把青釭劍緊緊攥在手裡,昂首闊步往前堂走去。

從花園到前堂不過是短短的一段距離,可曹操卻第一回覺得漫長無盡。眼瞅著小徑兩邊漸漸站滿了軍兵,一個個盔甲鮮明,兵刃閃亮。曹操恍恍惚惚往前走,一步一思量,思量著自己死後會不會有人替他收屍,會不會有正義之士為他寫詩作賦,會不會有一干太學士給他斟酌墓志銘……

「啪!」正在曹操順便醞釀自己墓志銘的時候,後腦勺被人狠狠打了一下。

「你個小兔崽子!」四叔曹鼎出現在他面前,「叫你到前堂會客,怎麼還在這兒不緊不慢邁四方步呀?」

「會客!?」

「是啊!段熲現在正得寵,好不容易到你家來一趟,你爹想叫你見見他。這是為你的前程著想,將來有機會好托他提攜提攜你,瞧你這不緊不慢的!」

「哎喲我的媽呀!」曹操不由自主叫出聲來,隨即抱住四叔大笑,「哈哈……好!好!」

「你小子這是什麼毛病啊?是不是魔障了?」

曹操也顧不得一臉詫異的四叔了,連蹦帶跳奔到前堂。到堂口一個箭步就跳了進去,還順勢打了一個飛腳。

屋裡還坐著客人呢!曹嵩、曹熾正陪著段熲其樂融融聊著家常,猛然間見曹操連躥帶蹦進了屋,幾個人都嚇了一跳。

曹嵩氣得臉跟大紅布一樣:「小畜生!你怎麼回事呀?怎麼這般失禮呀!也不怕驚嚇到段大人。出去出去,到當院給我跪著去!」

段熲卻哈哈大笑:「算啦!算啦!我打了半輩子仗了,還能叫這點兒小伎倆嚇到?」

「愣著幹什麼,快行禮呀。」曹熾也趕緊訓斥道。

「諾。不知段大人駕到有失禮數,小侄給您賠罪了。」

「不必客套啦!」段熲親自起身攙起了曹操。

曹操這才注意打量,原來這個名震羌人的段熲生就一張細長臉。白凈臉龐,細眉小眼,還有倆酒窩!真無法想像,這麼個樂呵呵的人物,怎麼能出塞千里大破敵軍呢?

「犬子不才,叫段兄見笑了。」

「賢侄活潑好動,這也是好的……好的……」段熲臉上一直綻放著笑意。

曹嵩氣哼哼地盯著兒子,直到他規規矩矩站到一邊,才扭過臉來對段熲客氣道:「紀明兄,你今天為何帶了這麼多兵丁來至我府?」

「剛剛請了聖諭,准我在京師大小官員宅中搜捕。現已在太學搜出諸人與當年餘孽何顒往來的書簡,想必何顒就在洛陽城中,因此要搜檢所有官員府邸。」

糟了!已經查出伯求兄了!曹操剛放下的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可曹嵩考慮的卻是另一回事:「好個段紀明,你不過一個兵痞出身,要不是我掐著耳朵提攜,哪兒有今天的位子?當年對我何等恭敬,如今王甫的大腿還沒抱熱乎,就不把我放到眼裡了。我們兄弟還給你出主意想辦法,奉旨搜府竟然第一個先來我家,這不是吃裡爬外嘛……」

想至此,曹嵩換了一張冰冷的面孔,訕笑道:「那想必段兄是來搜查我府的了?」

「不敢不敢!曹兄家我一萬個放心。不過……」段熲口風一轉,「我既然奉了皇上旨意,也不好玩忽職守。叫士兵隨便看看就走。巨高兄若肯開這個頭,日後我的差事也就好辦了。」

所有人都明白,他這不過是兩句場面話。段熲請王命而來,說破大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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