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珊莎

珊莎與茉丹修女和珍妮·普爾乘著轎子前往首相的比武大會。轎子的簾幕是用黃絲織成,做工極為精細,她可以直接透過簾幕,看到遠方,而簾幕把外面的世界染成了一片金黃。城牆外,河岸邊,百餘座帳篷已然搭起,數以千計的平民百姓前來觀賞。比武大會的壯觀教珊莎看得喘不過氣:閃亮的鎧甲,披金掛銀的高大戰馬,群眾的高聲吆喝,風中飄蕩的鮮明旗幟……還有那些騎士,尤其是那些騎士。

「這比歌謠里唱的還棒。」當她們在列席的領主和貴婦們中間找到父親安排的座位時,她不禁輕聲說。這天珊莎穿了一件綠色禮服,正好襯出她棕紅色的頭髮,漂亮極了。她自知眾人看著她的眼神里漾滿笑意。

她們看著千百條歌謠里描述的英雄躍然眼前,一個比一個英姿煥發。御林七鐵衛是全場焦點,除了詹姆·蘭尼斯特,他們全都身著牛奶色的鱗甲,披風潔白猶如初雪。詹姆爵士也穿了白披風,但他從頭到腳金光閃閃,還有一頂獅頭盔和黃金寶劍。外號「魔山」的格雷果·克里岡爵士以山崩之勢轟隆隆地經過他們面前。珊莎還記得約恩·羅伊斯伯爵,他兩年前到過臨冬城作客。「他的鎧甲是青銅做的,有好幾千年的歷史,上面刻了魔法符咒,保護他不受傷害。」她悄悄對珍妮說。茉丹修女在人群中指出一身藍紫滾銀邊披風,頭戴一頂鷹翼盔的傑森·梅利斯特伯爵給她們看。當年在三叉戟河上他一人就斬了雷加手下三名諸侯。女孩們看到密爾的戰僧索羅斯是個大光頭,一身寬鬆紅袍在風中拍動不休,不禁咯咯直笑,直到修女告訴她們他曾手持冒火長劍,獨自攻上派克城牆,她們方才止住。

除此而外,還有許多珊莎不認得的人,有從五指半島、高庭和多恩領來的僱傭騎士,有歌謠里並未提及的自由騎手和新上任的侍從,也有出身世家但排行居末的貴族少爺,或是地方諸侯的繼承人。這些年輕人多半尚未建立顯赫功勛,但珊莎和珍妮相信有朝一日他們的名字定將傳遍七大王國。他們中包括巴隆·史文爵士;邊疆地的布萊斯·卡倫伯爵;青銅約恩的繼承人安達·羅伊斯爵士和他的弟弟羅拔爵士,他們的鎧甲外面鍍銀,刻著和父親一樣的青銅保護符咒;雷德溫家的雙胞胎兄弟霍拉斯爵士和霍柏爵士,他們盾牌上標誌著藍底酒紅色的葡萄串紋章;派崔克·梅利斯特,傑森伯爵的兒子;來自河渡口的傑瑞爵士、霍斯丁爵士、丹威爾爵士、艾蒙爵士、席奧爵士、派溫爵士等六個佛雷家代表,通通都是老侯爵瓦德·佛雷的兒孫,連他的私生子馬丁·河文也來了。

珍妮·普爾承認她被賈拉巴·梭爾給嚇著了,他是個遭到放逐的王子,來自盛夏群島,穿著紅綠交織的羽毛披風,皮膚漆黑如夜。但當她看到一頭紅金頭髮,黑盾牌上畫著閃電的貝里·唐德利恩伯爵時,又宣布自己當下就願意嫁給他。

「獵狗」也在隊列之中,還有國王的弟弟,英俊的風息堡公爵藍禮。喬里、埃林和哈爾溫是臨冬城和北境的代表。「跟別人比起來,喬里就像個乞丐。」他出現時茉丹修女嗤之以鼻,而珊莎不得不同意這句評價。喬里穿著灰藍色的盔甲,上面沒有任何紋章或雕飾,肩頭薄薄的灰披風活像件髒兮兮的破布。雖然如此,他依舊錶現不俗,頭一遭上場便將霍拉斯·雷德溫刺下馬,第二回合又打落一個佛雷家的騎士,第三次時他與一個盔甲和他同樣單調,名叫羅索·布倫的流浪武士三番交手,雙方都沒能將對手刺落,但布倫持槍較穩,擊中的地方也比較精準,所以國王宣告他勝利。埃林和哈爾溫就沒這麼搶眼了,哈爾溫第一次上場就被御林鐵衛的馬林爵士一槍挑下馬,埃林則敗在巴隆·史文爵士槍下。

馬上長槍比武進行了一整天,直到黃昏。戰馬蹄聲轟隆,把比武場的土地踐踏成一片破敗不堪的荒原。有好幾次,珍妮和珊莎眼見騎士相互衝撞,長槍迸裂粉碎,群眾高聲尖叫,都忍不住齊聲為支持者吶喊。每當有人墜馬,珍妮就像個受驚的小女孩般遮住眼睛,可珊莎認為自己膽子比較大,官家小姐就應該在比武大會上表現出應有的風範。連茉丹修女都注意到她儀態從容,因而點頭稱許。

「弒君者」戰績輝煌,他如騎馬錶演般輕取安達·羅伊斯爵士和邊疆地的布萊斯·卡倫伯爵,接著又與巴利斯坦·賽爾彌展開激戰,巴利斯坦爵士前兩回合均擊敗比自己年輕三四十歲的對手。

桑鐸·克里岡和他巨人般的哥哥「魔山」格雷果爵士同樣是無人能擋,他倆剛猛地擊敗一個又一個對手。當天最恐怖的事便發生在格雷果爵士第二次出場時,只見他的長槍上翹,正中一名來自艾林谷的年輕騎士護喉甲下,因為力道過猛,長槍直穿咽喉,對方當即斃命。年輕騎士摔在離珊莎座位不到十尺的地方,格雷果爵士的槍尖打斷了他的脖子,鮮血隨著越來越衰弱的脈搏向外汩汩流出。他的鎧甲晶亮嶄新,日光照射下,他向外伸張的雙臂宛如兩條竄動的火紋。直到後來雲層遮住太陽,火焰才沒了影子。他的披風是夏日晴空的天藍,上面綉著道道新月,但鮮血滲透,披風顏色轉暗,那上面的月亮也一個接一個變得血紅。

珍妮·普爾歇斯底里地嚎啕大哭,茉丹修女不得已只好先把她帶開,讓她鎮靜下來。珊莎坐在原位,兩手交叉,放在膝上,看得入魔似的。這是她頭一遭目睹別人喪命。她心裡覺得也該哭的,但眼淚就是掉不下來。或許她已經為淑女和布蘭哭幹了眼淚罷,她對自己說,若換成喬里或羅德利克爵士,或甚至父親大人,就不會這樣了。這名年輕的藍袍騎士與她毫無關係,只不過是個來自艾林谷的陌生人,他的名字從她左耳進右耳出。現在全世界也將和她一樣,永遠地遺忘他的名字,珊莎突然明白,不會有人譜曲歌頌他了。多麼令人傷感啊。

隨後他們抬走屍體,一個男孩帶著鏟子跑進場內,鏟起泥土蓋住他跌落的地方,遮掉血跡。比武又繼續進行。

接下來,巴隆·史文爵士也被格雷果打下馬,藍禮公爵則輸給了獵狗。藍禮被狠狠地擊中,幾乎是從戰馬上往後平飛。他的頭落地時劇烈地鏗了一聲,全場觀眾聽了倒抽一口冷氣。還好遭殃的只是他頭盔上的金鹿角,其中一根被他壓斷了。當藍禮公爵爬起來時,全場瘋狂地為他歡呼,只因勞勃國王的幼弟向來很受群眾喜愛。他優雅地鞠個躬,將那根斷掉的鹿角遞給勝利者。獵狗哼了一聲,把斷角拋進觀眾席,老百姓立刻為了那點金子爭得你死我活,直到最後藍禮大人走進群眾里安撫,方才恢複秩序。這時茉丹修女也回來了,卻是獨自一人。她解釋說珍妮身體不適,已被護送回城堡休息。珊莎幾乎都忘記珍妮了。

稍後,一位穿格紋披風的僱傭騎士不小心殺了貝里·唐德利恩的坐騎,被判出局。貝里伯爵換了匹馬,隨即被密爾的索羅斯打了下來。艾倫·桑塔加爵士和羅索·布倫交手三次均難分軒輊,連國王也無法判定,艾倫爵士後來被傑森·梅利斯特伯爵擊敗,布倫則輸給約恩·羅伊斯的年輕兒子羅拔。

最後場內只剩下四人:「獵狗」和他的怪物哥哥格雷果,弒君者詹姆·蘭尼斯特,以及有「百花騎士」之譽的少年洛拉斯·提利爾爵士。

洛拉斯爵士是高庭公爵和南境守護梅斯·提利爾的小兒子,年方十六,是場上年紀最小的騎士,然而當天早上他三進三出,便擊敗了三個御林鐵衛。珊莎從未見過如此俊美的人兒。他的鎧甲經過精心雕琢,上面的瓷釉包含著千束不同的花朵,他的雪白坐騎則覆以紅毛毯和白玫瑰。每次得勝,洛拉斯爵士便會摘下頭盔,從紅毯上取下一朵白玫瑰,拋給群眾里的某位美麗姑娘。

當天他最後一場決鬥對上了羅伊斯兄弟里的弟弟。羅拔爵士的家傳符咒似乎也抵擋不了洛拉斯爵士的英勇,百花騎士把他的盾牌刺成兩半,將他打下馬鞍,轟地一聲慘摔在泥地上。羅拔躺在地上呻吟,勝利者則繞場接受歡呼。後來定是有人叫了擔架,把頭暈眼花、動彈不得的羅拔抬回營帳,然而珊莎根本沒看到,她的視線全聚集在洛拉斯爵士身上。當他的白馬停在她面前時,她只覺自己的心房都快要炸開。

他給了其他女孩白玫瑰,摘給她的卻是朵紅玫瑰。「親愛的小姐,」他說,「再偉大的勝利也不及你一半美麗。」珊莎羞怯地接過花,整個人被他的英姿所震懾。他的頭髮是一叢慵懶的棕色鬈髮,眼睛像是融化的黃金。她深吸玫瑰甜美的香氣,直到洛拉斯爵士策馬離開還緊握不放。

當她再度抬頭,卻見一名男子正在她前面盯著她看。他個子很矮,一撮尖鬍子,髮際有几絲銀白,年紀和父親差不多。「你一定是她的女兒。」他對她說,嘴角雖然泛起笑意,那雙灰綠色的眼睛卻沒有笑。「你有徒利家的容貌。」

「我是珊莎·史塔克,」她不安地說。那名男子穿著絨毛領口的厚重斗篷,用一隻銀色仿聲鳥系住,他有著自然典雅的貴族氣質,但她卻不認得他。「大人,我還沒有認識您的榮幸。」

茉丹修女連忙來解圍。「好孩子,這是培提爾·貝里席伯爵,御前會議的重臣。」

「令堂曾是我心目中愛與美的皇后。」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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