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頭鋪小艾

在那個年頭,監獄外再狠的人,進去了也得被修理,除非監獄系統有人,或者裡面有人罩著。小艾沒有這兩個條件,他不得不從監獄最底層拼起。就是監獄這4年(原本判了3年,在監獄裡加了1年刑),鍛煉了他的體格,提升了他打架的能力,也養成了他殘忍的性格。

當時監獄裡等級森嚴,每個號子里都嚴格區分出誰是老大、誰是老二,地位的象徵就是睡覺的地方,最好的地方是號子里老大睡的地方。因此,號子里的老大也叫頭鋪,其次是二鋪、三鋪……因為一般新人進來都是最底層,所以他們都是睡在離馬桶最近的地方,洗馬桶的活也由他們做,吃飯的時候,菜里的好東西要給老大吃。

新人進了號子,不但要干最臟最累的活兒,吃最差的飯菜,還有其他必修課。首先是挨打。號子里打新人,不分任何緣由,不講任何道理,就是打。這是給新人下馬威。

打人也有講究,跟千術的分法有點類似,分文打和武打兩種。文打就是看新人還算懂事,懂得點頭哈腰,一般罰做幾個高難度動作,就可以過關。判斷是否懂事,標準是回答問題能否讓頭鋪滿意。頭鋪問話時,新人必須老實回答。問話的內容無所不包,開始還比較正經,比方會問:犯什麼事進來的?判多久?後來就越問越邪了,比方說:玩沒玩過妞?一個妞平均抽動幾次?諸如此類無聊的問題。一般識相的都老實回答,以求過關。

武打就是看新人不像老實人,號子里的人一起上來使勁揍。號子里打人可不是亂打,他們很會打,基本不招呼臉,也不會打出傷來,他們用被子蒙住被打的人,使勁踢。被打的人不服氣,去找管教,沒人攔著。管教一看,身上沒傷,說兩句不痛不癢的話打發回去,回去繼續挨打。那時的監獄裡就這樣,管教還指望號子里的老大維持基本秩序呢,所以只要不是很過火,他們對這樣的事情基本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就是所謂的用犯人改造犯人的來歷,叫幫助改造。

小艾先進了看押所,本地的,經過他父母的活動,在看押所期間沒怎麼挨揍。但是等法院最後判決下來,他就被轉到了一所監獄。小艾是在那所監獄裡打出名聲的。他被釋放以後,投靠了一個老闆,開始主事,他監獄的獄友來投奔他,為他效力。小艾手下本地的混混雖然多,但是他周圍最得力的幾個幫手,都是和他一起蹲過大獄的。小艾和他們吃住在一起,這樣一來,遇到突發事件,小艾能迅速召集人手。這些人都很殘忍,眼裡只認得小艾和小艾的老闆,其他混混,管他名聲高過天去,他們都敢下死手。正是這些人,為小艾打出了名,這個城市裡所有的混混都得給小艾面子。這是後話。

小艾剛轉到監獄,老老實實接受號子里的各種規矩,但是老犯們認為他在回答問題的時候站得弔兒郎當的,不是標準的立正姿勢,而且回答問題時聲音不夠響亮,因此被大家揍了一頓。那時候小艾還是個孩子,剛來到新環境,大家打他,他就乖乖挨揍,堅決不還手。

他那會兒很單純,想著只要討好這些老犯,讓他們別打他,自己好老老實實坐完3年牢。所以他任勞任怨,吃飯的時候菜里有肉,別人強行夾走,他沉默;洗馬桶洗得不及時,別人打他,他也承受;家裡給他寄點錢被別人搶去買東西,他咬牙忍著。於是,號子里的人把他的沉默當成了軟弱,誰想出氣,誰想撓癢,誰要找人伺候,都去找他。後來發展到號子里有人氣不順,也打他出氣。所有這些他都默默忍受著。

那年頭號子里最吃香的人是經濟犯。有了經濟犯,就意味著這個號子里的人都可以吃到好東西了。號子里所謂的好東西就是速食麵、火腿腸,或者是監獄裡的加菜。這些東西在外面沒人稀罕吃,但是在監獄裡貴得要命,只有一家經銷,愛買不買,就這個價錢,愛哪裡告哪裡告去。

小艾的號子里也有一個經濟犯,歲數很大,其他老犯拚命壓榨他,讓他給眾人買好東西吃,但是對他卻不太好,動不動就打他。他的處境和小艾一樣,也處於被人奴役的狀態。那個經濟犯總偷偷給小艾東西吃,一節火腿腸、一塊麵包什麼的。在外面看見這些東西不親,但在裡面,能吃上火腿腸和麵包,那是高級待遇。那會兒小艾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天還要干高強度的體力活,牢里的飯哪裡夠他吃的啊,何況還時不時有人來搶呢。小艾父母給他往監獄裡寄的幾個錢早被老犯們給瓜分了,買的東西小艾一樣沒吃到。其他人都欺負他,只有這個經濟犯冒著風險照顧他。小艾心裡十分感動。

號子才多大個地方,偷送一次兩次不被人家發現,次數多了,就被號子里其他犯人發現了,並報告給頭鋪。頭鋪聽了,當晚就開始會審。號子里的會審,老大在上面坐著問話,他倆在下邊跪著,其他的人都環伺周圍,充當打手。這種會審,能有什麼結果?他倆說錯一句,人家就拳腳招呼。頭鋪問經濟犯:「你為什麼要把好東西給他吃?你咋不孝敬我們?」經濟犯說:「小艾他還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所以多一口就給他吃了。」頭鋪一聽就火了,叫三鋪打經濟犯。他們打人不打臉,將經濟犯雙手反剪,讓他彎腰,弓身站在那裡。三鋪接到頭鋪吩咐,跳起來用肘部向下捶擊經濟犯的後背。這麼一下得多狠啊,那個經濟犯當時就趴地上了。

小艾對這夥人早就很窩火了,看到對自己很好的經濟犯因為自己挨打,「嗷」的一聲就沖了上去。當時他跪在地上,沒有人按著他,平時都很聽話,所以沒人提防他。小艾衝上去打三鋪,剛打了一拳就被人七手八腳地按在地上,一頓狂扁,扁完了還把他的腦袋按進馬桶里去。小艾就是想反抗也反抗不了,被人打得七葷八素的。好虎架不住一群狼,說的就是這個意思,何況小艾那時候才多大啊。三鋪在號子里地位崇高,打三鋪就相當於犯上,這是號子里最大的忌諱。這些人都住一個號子里,一起出去幹活,一起回來。除非確實有實力,可以一個人把所有人打倒,否則,在號子里就永遠不要犯上。

號子里從晚上收工以後開始收拾小艾和經濟犯,一直折騰到10點熄燈睡覺,把他倆好一頓修理。表面上看,小艾已經服氣了,大家的氣也都出夠了,總算結束了。這些人白天勞累了一天,又折騰了整個晚上,不一會兒都進入了夢鄉。

小艾哪裡能睡得著,聽著號子里此起彼伏的鼾聲,他悄悄爬了起來,摸到了三鋪睡覺的地方,抬起腳惡狠狠地對著三鋪的臉踹了下去。三鋪發出驚恐的叫聲,無論是誰,睡夢中忽然被人死命踢打臉部,都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其他人被三鋪凄厲的叫聲驚醒了,一看是小艾偷襲三鋪,就都衝上來,一起把他制服,又是一頓暴打。小艾呢,就像一具死屍一樣,隨便他們打,一聲也不吭。

二鋪看到號子里竟然有這麼不聽管教的,還敢報復,打小艾打得特別兇狠。第二天天亮,大家看到三鋪的臉被小艾踢得掛了彩。管教問起來,他們說是三鋪晚上起夜自己撞牆上了。管教明知道發生了打架事件,但是希望他們內部處理,所以沒多問。小艾被修理了,表面真的服帖了,號子里又恢複了以前的秩序。

過了幾天,還是在深夜,號子里傳來二鋪恐怖的聲音。這次小艾對二鋪下手了,他一隻手抱著二鋪的脖子,另一隻手握成拳頭,一拳一拳狠狠搗向二鋪的臉。別人醒了去抓他打他拉他,他都不管,只顧朝二鋪的臉上拳擊:你們打你們的,我打我的,好像別人打的不是他的身體一樣。結果不用說,小艾又被人打得不行了,一度休克過去。號里的人一看,以為把人打死了,嚇壞了,拿水來澆小艾。小艾緩緩蘇醒過來,一句話沒說,獃獃地看著三鋪。因為這一次是三鋪出手最狠。三鋪被他看得心裡發毛,又使勁揍了小艾一頓。小艾呢,還是隨便打,沒反應。打完了,大家各自睡去,但是都害怕小艾晚上會突然襲擊自己,都睡得不踏實。

又過了幾天,還是在半夜,三鋪又被小艾給襲擊了。這次,小艾用腳猛跺三鋪的臉。結果,小艾招致全號里人瘋狂的報復,這次四鋪對小艾下手比較狠。小艾呢,你們隨便打,不說話,不還手,只是用仇恨的目光死死盯住四鋪。大家一合計:這樣不是辦法,號子里晚上得有人守夜,輪流看著小艾。大概看了半個月,小艾是你看你的,我睡我的。你們只要不累就看著我好了,用他的話說:「還有3年呢,早著呢。」

看了一段時間,號子里的人看小艾沒啥動作,都有點麻痹了。又是在半夜,大家都呼呼睡覺,小艾成功地襲擊了四鋪。這次他直接抱著四鋪的腦袋,一口咬在四鋪的臉上,任大家如何斯扯,小艾就是不松嘴。好容易才把他倆分開了,四鋪的臉上已經血肉模糊了。不用想就知道小艾會受到什麼樣的折磨,但是小艾硬是挺著。大家問他還敢不敢了,他不出聲回答,還是那個死樣子,隨便打,打死了早解脫。誰打得狠,他就用仇恨的目光看著那人。

大家湊一起開了個會,想了個辦法,每天分上半夜和下半夜,輪流看守小艾,看的同時也不要讓小艾睡覺。小艾呢,你們不讓我睡,我也不讓你們大家睡。看別人睡著了,他也想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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