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者的笑容

妻子的自殺和友人的被捕。

若用戰爭來打比方,可以說出現了一名陣亡戰士和一名俘虜。這對於八百萬的代價而言實在是過於沉重了。

如果只從物質方面去考慮的話,鶴岡七郎在之後發行了足以摧毀一家公司的偽造期票,並將相當於面額百分之幾十的金錢收入囊中,姑且能自我安慰一番。

面對兩人的犧牲,七郎痛心不已,但他強迫自己對自己說,只要順其自然,時間會癒合這份傷痛的。

但是讓他無法釋懷的是自己的不敗紀錄不再完美。福永檢察官裝模作樣地演了場戲,識破了自己的陰謀,這著實讓七郎悔得腸子都青了。

他下定決心要報復。

但以他的性格和犯罪理念,是不可能讓黑社會的人持槍去襲擊檢察官的。

下次一定要完成一項完美的犯罪——無論是多麼敏銳的警察,還是魔鬼檢察官福永都束手無策的犯罪。利用法律的死角,獲得完美的勝利——七郎堅信這才是最好的報復。

七郎賣掉了才入住不久的新房,開始和綾子同居。

畢竟要考慮到體面問題,不好在隆子屍骨未寒的時候就立刻讓綾子住進家中。雖說如此,但七郎一直感覺隆子留給他的回憶就像空氣一般充滿了整個房間,所以即使堅強如他,即使是很短的一段時間,也無法獨自面對這種氣氛。

但不愧是自稱惡鬼妻子的女人,綾子讓七郎完全接受了自己。天生具有相同本質且犯下共同罪惡的人之間通常都容易產生相互的信賴感。

「親愛的,你現在還想著那個人的事?」

在隆子去世後的某個晚上,綾子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皺著眉頭向七郎問道。

「算是吧,你為什麼問這種事?」

「你昨晚睡覺時又叫了她的名字——即使不斷地想讓自己努力忘記,但也還是有無法忘懷的人和事吧。」

「嗯。」七郎只能苦澀地一笑。

「但是,你這樣是不行的。你必須得趕快忘記死者的事情。」

「你在吃醋?」

「怎麼可能——最後的贏家可是我。她就是自認為已經輸了,才去自我了結的。」

這種單純直率的斷定很有藝伎的風格,但七郎卻也不否定這種看法。

「我還在做藝伎的時候,從某位客人那裡聽說了一些關於靈魂的事。據說所謂的死靈和冤魂都是實際存在的,如果感到背部疼痛或是神經痛的時候,就是死靈在作祟。」

「那位客人是和尚嗎?沒想到有一天我居然還會聽你說教。」七郎不著痕迹地想轉移話題。

但綾子卻窮追不捨。「不管是誰說的,確實說得沒錯。而且他還說,一個人無論從事什麼,只要全身心投入在一件事情上,無論是多麼厲害的怨靈都無法靠近……不過,一旦放鬆了精神或是鬆懈了氣力,怨靈就會馬上附身,導致那個人的失敗。」

「呃……」

無論是年齡、學歷還是教養,綾子都不夠格,但今天所說的這番話卻意外地具有不可思議的力量。七郎雖然認為她所說的話荒誕可笑,卻被吸引住了,不得不洗耳恭聽。

「你也明白的吧?據說賽馬的騎手一旦落馬受傷,若不在恢複後立刻回到馬背上,之後就再也無法騎馬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說這次的事件對我而言就像是一次輕傷,但若一直對這次失敗耿耿於懷、一直對死去的女人念念不忘的話,要不就會再次失敗,要不就會喪失再度出擊的勇氣了,對吧?」

「就是這麼一回事。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這個。」綾子的眼中閃爍著狐狸般的光芒。

「我原本以為只有你是最了解我的……我確實不是一個能一生正正經經活下去的人。你等著看吧,不到半年之內必定會出現新的機運。等時機一到,我一定會勇往直前,大幹一番。事到如今,也不能一直糾結於已死之人的事了。只不過對於代替我進監獄的木島君必須有所補償,等他出來之後,我一定保證他能夠一輩子玩樂享受、不愁吃喝。」

「我已經很久沒聽到你說出這種話了,真是太高興了。」

綾子這副全力想挑起惡意的態度讓七郎感到有些異常。

「你還真是個奇怪的女人,這麼希望自己的丈夫是個惡徒嗎?」

「不是的,我只是想報仇。不,我是非常想讓你報仇。」

「向誰報仇?」

「向檢察官。我恨不得能狠狠地整一整那個抓你的福永檢察官。」

七郎不禁感到一絲戰慄。確實,這個念頭現在牢牢佔據在他腦中,揮之不去。但他只是將這個念頭深藏心裡,並沒有在言語和態度中表現出來,為什麼綾子能看穿他的心思呢?

這可能是不僅肉體,而且連靈魂都同化了的男女之間才會出現的不可思議的精神感應吧。在聽到死靈和冤魂時七郎本來嗤之以鼻,但現在卻第一次開始相信了靈魂的存在……

昭和二十八年二月,股價開始創紀錄地暴跌。

當然,之後去反觀昭和二十七年的牛市,那種盛況也確實異常。

比如當時與東京海上並稱為兩大大戶股票的平和不動產,一年之內股價從一百三十日元狂飆了七百日元,達到了八百三十日元。

從年末到第二年年初的這段時間裡,有數不清的股票連日漲停。

任何一家證券公司的門前都門庭若市、人頭攢動。

把一沓一沓鈔票塞進背囊的農民都為了買股票而每天到兜町去,交易額也是前所未有的高。

而這種狀況的反作用在二月上旬出現了。

最開始人們都只認為這是股市的自律作用而已,但隨著吉田首相解散內閣以及斯大林去世,人們的臉色開始不對勁了。

任誰都明白,斯大林的去世意味著被認為會變成百年戰爭的朝鮮戰爭的結束。

所有股票的股價如同雪崩般暴跌。平和不動產的股價跌到了三百七十日元,但這還算是好的。

某家招牌股票在僅僅一個月的時間之內,從四百五十日元暴跌到低於股票面額的三十八日元。

大家都認為尚未完全康復的日本經濟再一次面臨不可收拾的局面。

就在這個所有的經濟行業人士都面無血色、戰戰兢兢的時刻,鶴岡七郎卻再次感到絕妙的時機來臨了。

由於七郎提前感受到了危險,而在年末將大部分的持股換成了現金,這次股市暴跌對他只造成了很小的損失。

而且這種異常經濟形勢直接影響到了金融業。只要股票市場不景氣,市中的金融業者就會立刻變得忙碌起來,這就創造出了施行金融犯罪的絕佳環境。

七郎的心中燃燒起熊熊的鬥志,他想抓住這次機會、在半年之內獲取上億的巨額財富,建立起能與當年的三井、三菱匹敵的財團,從而結束自己的犯罪史。

即使他自身幾乎毫髮無損,但他周圍還是有很多人損失頗為嚴重。

三月中旬,九鬼善司面如死灰地找到七郎,希望七郎能借給他五百萬日元。

「畢竟我們是多年的交情了,我不會不顧世路人情收你擔保或是利息的,但你到底是怎麼了?」

善司揪著頭髮呻吟道:「是阿國……就因為那個毒婦,我不得不把店面都抵押出去了。」

「股票嗎?阿國好像是國池製作所的堅持吧,他們的股價從八百七十五掉到了七十二……」

「是的。如果只是這一家倒還算了,但還有三宅工業、大東飛機、東北硫黃與協和汽車……」

善司所說的這些股票幾乎都是門面品牌中的三流股票。

當牛市末期時,偏偏是這種股票容易被抬高人氣,股價狂漲。若是順利時確實可以賺一大筆,但一旦牛市變熊市,買家的損失也是致命的。

「怎麼了?你之前不是說直到今年二月之前都諸事不順,只要積極行動就會遭受挫折嗎?」

雖然七郎是打算幫助他,但出於天生的捉弄之心,還是忍不住想逗弄對方。

「這個嘛……」善司吐血般地長嘆一聲,說,「畢竟之前那段時間無論買什麼股票都會賺。只要投入一百萬資金,就會以一秒幾十日元的比例增長。這麼說可能有點……但畢竟這不觸犯法律,比詐騙強些。」

「笨蛋!你就在這種投機上失敗了,然後跑來借我花費心血好不容易靠詐騙賺來的錢!」

這一聲怒斥也是七郎的演技之一。

善司馬上哆嗦起來,說:「對不起……真是對不起。我並不是想侮辱你和你的工作……但人真是容易盲目。那時我認為看那行情,無論借多高的高利貸都能穩賺,如果來找你的話一定會被制止,所以就從其他高利貸那裡借來錢,一分不剩地全部拿去買股票了……」

「唉。」

「若只是這樣倒也算了,但我家老爺子說股票不可能漲得這麼厲害,在去年把沒有買的股票全部賣空了。」

「那他應該靠這次的熊市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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