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用導入手法的詐騙

這一年的六月二十五日,朝鮮軍突如其來地突破了三八線,三天後攻陷了韓國首府京城(首爾)。

韓國軍隊的主力僅僅一周就幾乎全滅,以美軍為主力的聯合國軍也被追趕至釜山的橋頭堡,狀況不妙。輿論都觀望可能會重現敦刻爾克的悲劇。

之後,美軍在仁川登陸,半島上展開一進一退的攻防戰,變成了互相都沒有勝利和失敗的長期消耗戰。這場戰爭給日本經濟的復興帶來了巨大的好處,被稱為「神風」,但在此之前,不管是多麼聰明、機敏的人都沒有預見到這種前景。

從歷史上來看,這是在世界範圍內展開對抗的美蘇冷戰,在最脆弱的地方實際開火爆發的戰爭,尚未完全從戰爭的打擊中恢複過來的日本還不具備冷靜客觀進行分析的從容心態。

這場戰爭和封鎖柏林時不一樣,日本很難以隔岸觀火的心態看待。當時大多數日本人都戰戰兢兢,以為這場戰爭會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而有美軍駐紮的日本地區可能又會受到原子彈的攻擊。

鶴岡七郎和木島、九鬼他們聚在一起的時候,自然而然談到了這個話題。

「我們今後會變成什麼樣啊?」

「照這個樣子下去,朝鮮可能會全部赤化,接下來就輪到日本了吧。如果美國要就此投放原子彈,對方也報復地在日本的美軍基地投下原子彈的話,就萬事休矣了。」

「要不趁現在多騙些錢,買好罐頭避難去吧?」

雖然語調像是在開玩笑,但從木島和九鬼的言語及表情中都可以看出,親身體驗過戰爭殘酷與苦澀的戰中派特有的不安。

「搞不好我們還可能會被美國趕去前線呢。」

「要跑到西伯利亞嗎?真是可怕。」

在這種非常事態下,知識分子並不一定會做出正確的判斷。

豐富的知識與想像力反而容易產生妄想,影響判斷,導致行動時缺乏勇氣。七郎聽著他們倆的談話,感到這兩人內心還殘留著些許軟弱。

「用不著這麼擔心,美國可是世界第一的強國。麥克阿瑟在從克雷吉多爾島逃出來的時候還放言說自己會回來的,而且他確實做到了。他這樣的人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奪回三八線的。」

善司將信將疑地看著七郎:「即使要用原子彈?」

「不可能用的。他們之所以會在日本投放原子彈,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看透了我們沒有任何報復手段。如果美國真的下決心開始原子彈攻擊,朝鮮那種地方瞬間就會被炸飛。但朝鮮背後還有中共和蘇聯,美國沒有愚蠢到要同這兩個國家發動戰爭。極端地說,即使完全失去朝鮮半島,美國自然會沒有面子,但卻對國家的生存毫無影響。這和日本在發動太平洋戰爭之前保障南方的石油是完全不一樣的。」

木島和九鬼最近都把七郎對形勢的判斷當作神諭般崇拜。他們聽到七郎這番言論之後,終於露出安心的神色。

「也就是說,這場動亂完全不會對我們造成影響了?」

「這是不可能的,在這麼近的地方發生戰爭,日本自然會作為軍事基地得到美國更多的重視,會有巨大的資金流動起來。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時候日本始終都站在局外者的立場,不勞而獲地賺了一大筆錢。現在日本還沒有完全恢複,應該不會像當時那麼輕鬆,但如果這場戰爭能持續三年的話,日本產業的恢複就能快上十年左右。」

「你的意思是萬事大吉了?」

「事情哪有那麼簡單。我們現在所做的工作,只有社會整體不景氣、公司苦於資金運轉、不借高利貸就無法做下去的時候,才能夠成功。如果銀行力量充實起來,金融情況好轉,社會整體變得景氣起來時,騙取也就干不下去了。」

「原來如此,我還真沒想到世界的大形勢會對我們有這麼大的影響哪。」

木島和九鬼面面相覷,嘆了口氣。

「只不過,月盈則虧是世間常態。即使幾個月後日本迎來了想像不到的景氣,那也只是一時現象而已。從景氣循環的法則來考慮,後面一定會出現不景氣——雖然無法預測會發生在什麼時候,或許是在好幾年之後。」

「在那之前,就必須得幹些正經的活計嗎?」

「或者那段時間正在吃著牢飯吧。真不敢想像啊。」

他們的笑談聽上去頗為悲壯。

七郎卻泰然自若地說:「用不著慌張。要全社會都恢複景氣,還需要不少時間。在那之前能賺多少賺多少,之後靠那筆錢好好玩上一兩年都沒問題。把一年當作十天來過的好男人——這以前是用來形容相撲力士的,但可能也適合用在我們身上。」

七月二日,吉井廣作造訪了七郎的事務所。

平時波瀾不驚的他在看到七郎的時候,心裡也忍不住抽痛了一下。雖說他作為副支行長私自挪用了三百萬,這項犯罪是算在他自己頭上的,但弄垮他的責任中有一半在七郎身上。

吉井廣作臉上毫無血色,雙頰消瘦下陷,下巴上還留著兩三根沒刮乾淨的鬍子。他的雙眼裡也布滿血絲,目光閃爍不定。他的改變如此之大,幾乎讓人無法想像,僅在半年前,他還是風光無限的靜岡銀行島田東支行副行長。

「近來如何?」七郎壓抑住自己的感情,故作自然地問道。

「托您的福無罪釋放了,不過被銀行開除了……哈哈哈,金融界沒有哪個地方會要犯下那麼大錯誤的人啊。」他的笑聲中充滿了苦澀的自嘲。

七郎也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麼會來拜訪自己。自從那個事件結束、期票換成現金後,七郎從自己的分成中拿出一半多,把三百萬交給了他的妻子。七郎為了詐騙而蹂躪了這個女人的貞操,補償給她之前挪用的錢並從法律制裁下解救她的丈夫,是七郎最大的同情之舉了。

不過,那一次騙取期票確實是之後犯罪得以成功的原因。七郎邀他來到附近的料理店,打算視情況而言打賞他點小錢。

吉井廣作放下酒杯,回想似的說:「銀行方面倒是起訴了米村產業,當然是民事訴訟……不過對方說我擁有代行支行長業務的許可權,而我在支行長室收下了那些期票,所以直到終審還要花上很多年。」

七郎故意做出一副生氣的樣子:「你想說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嗎?」

「哈哈哈,沒有什麼關係,我只是突然想起了而已。如果讓你不高興了,我道歉。」

對方几乎是一副低三下四的態度。從那副表情和聲音都可以看出他一點都不想讓七郎不高興。等女服務員端來料理又退出房間後,他兩手撐在榻榻米上,低頭懇求道:「鶴岡先生,請讓我為你工作吧。」

「哈哈哈,你說什麼啊。剛才你也看到了,我的事務所也就是租下來的小房間,除了我之外社員只有一個女的。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以前好歹也是個地方銀行支行的副行長,我那地方可用不起。」

「不,表面上看是那樣,但我好歹作為銀行人幹了那麼長時間,在金融方面知道很多表面和水下的秘密。這些知識不僅僅對你金融方面的工作有用,像私人偵探這樣的私下工作也很有用。」

他話中有話。當然,雖說是消極、被動的,但吉井廣作也是在知道了事情的秘密之後加入犯罪的。而且他還十分佩服七郎的智謀和勇氣,所以會產生這樣的想法也不足為奇。

但七郎卻躊躇起來。如果有個知道銀行這種組織所有機密的人成為自己的心腹,的確能給他帶來巨大的利益。但問題在於這個男人在精神上比較脆弱,七郎懷疑他是否有耐力。就連木島和九鬼,七郎都不曾完全信賴,這個中年男人能否承受住鐵打的精神壓力還是個未知數。

「這是什麼意思?比如說你能起到什麼作用?」七郎擺出一副毫無興趣的樣子。

「現在銀行里的接待室使用起來比較自由。我知道好幾處這樣的地方,不知道你需不需要?」

「然後呢?」

「說實話,無論是哪個銀行,現在都因為存款不足而頭疼。所以,雖然表面上沒有出現,但導入這種現象十分盛行。錢往利息高的地方流——這是金融的原則。但若遵照法律規定的普通利息的話,是無法聚集到存款的,因此現在負責存款的職員的工作之一,就是在暗地裡附加利息來聚集存款。你應該明白這個的意思吧?」

七郎點點頭。死去的隅田光一的想法在某種意義上還活著。光一曾經說過的台詞,現在從一個正經的銀行人口中再一次說了出來。不,或許可以說現在銀行的這種行動,正是在其無比堅實的招牌下進行太陽俱樂部過去的活動……

「現在銀行表面的利息,定期是一年六分,若是特殊導入的存款,則可附加上每日十錢的利息。粗略計算下來,一年就是三十點零六分。如果是用銀行的招牌來保證的話,大部分人都會上鉤。銀行的招牌——這對什麼人來說都代表了絕對的信用。就拿米村產業來說吧,如果不是在銀行里,也不會那麼輕易就交給我那麼多期票。」

即使吉井廣作下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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