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擺脫詐騙嫌疑的詐騙

這事發生在七郎他們下定決心要以詐騙犯罪來擺脫詐騙嫌疑的當晚。

從停在帝國賓館正門外的大型車上下來了一個身著白色西服、系著黑色領結的四十歲左右的男人。

東京有名的賓館幾乎全被美軍接管,無法接待普通的日本人住宿,但若真這樣則會產生諸多不便,只有這裡的一部分解除了禁令。即使如此,住宿費也不是一般的昂貴,而且也並不為世人熟知,所以很少有日本人來住宿,但這男人卻態度從容,將行李箱交給服務員後,大搖大擺地走向前台。

「我是京都的梅田,剛從東京站打過電話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吧?」

「歡迎光臨。」

身穿白衣的經理從前台裡間走出來,一邊彬彬有禮地打著招呼,一邊目光銳利地掃視著男人的全身上下。

一流賓館的經理都經過不少訓練,只要看客人一眼,就能迅速看出客人的職業、收入以及當下的錢包鬆緊狀況。這個男人的話語和態度都沒有招來經理的不安。

「您是說要逗留一周左右吧?」

「是的。初次到來,先預付這些吧。」

男人從隨身攜帶的皮包中隨意地取出幾沓鈔票,堆在對方面前。用橫豎十字形的紙帶包好的百元鈔票七沓——見到他拿出這麼多現金,經理自然也就信了他。

「帶浴室的單人間對吧?住宿費是這樣的。」

「嗯。」

「那麼請您在這裡登記住址和姓名。」

「嗯。」

男人從胸口的口袋裡拿出派克鋼筆,一筆一畫地在卡片上籤下字。

京都市中京區二條河原町下 貿易公司社長 梅田英造 (四一)

經理遞過七萬日元的收據、收下這張卡片,露出職業性的微笑說:「房間是三樓的三一六號室。馬上就帶您過去。」

經理給服務員使了個眼色。

到達房間、換上浴衣後,這個男人才好不容易放下心一般長舒了一口氣。在之前那充滿了社長威嚴的臉上,現在顯出了狐狸般狡猾的表情。

他拿起話筒,通過前台呼叫了一個號碼。

「是『醉月』吧。請鶴岡先生接電話。是的。說是梅田就行了。」沒過一會兒,七郎那低沉的嗓音就從電話另一端流了過來。

「還順利嗎?」

「沒問題。三樓的三一六號房間。雖然不比從前,但不愧是帝國賓館啊。還不知道料理怎麼樣。如果再有女人的話就天下太平了,簡直是封建地主過的日子啊。」

「別妄想了。堅持一星期就好了。」七郎語氣嚴厲,像是要打壓這男人忘乎所以的態度,「酒的話少許可以,不能過度。要是穿著浴衣到走廊上,或是去餐廳時沒穿皮鞋,一下就會暴露的。」

「這方面的話不用擔心,我已經很習慣住在賓館裡了。」

「當然,我相信你在這方面是不會出問題的。這一周是非常重要的。明天早上就出門——嗯,一整天都沒什麼事,你就看看電影什麼的,隨便打發下時間吧。」

「那賓館這邊呢?」

「一流的賓館是不會幹涉客人的行動的。你出門後我會打好幾個電話過去。我只會說些一流公司的名稱,你隨便聽聽就算了。」

「那後天呢?」

「中午十二點準時在公司見面。不要點名道姓說是要來見我,而說是來和社長談金融方面的事情的。因為是一千萬以上的數額,和下面的人談也沒有用,要擺足架子。」

「這方面我懂。各人做法不同而已,但一定會給你個滿意的交代的。」

「那就拜託你了。」

男人點了好幾次頭才放下電話。他直接躺倒在床,打開薄楮皮紙的色情雜誌,露出下流的笑容。

這副樣子想必是他的本性吧,但怎麼都想不會是在一流大賓館住宿的實業家。

鶴岡七郎將這種男人送進帝國賓館的用意到底何在?

兩天後的上午十一點左右,在京都金融的社長室里,七郎和善司面對兩張紙片,露出了認真的神情。

雖說是紙片,也並非是毫無意義的印刷物。

這是今年六月繳納完增加資本的北洋製紙的新股票兌換證。股票券這種東西,每個公司都會使用特別的紙進行凹版印刷製作,即使是在和平年代都十分費時,更不用說因為戰爭使得大印刷公司損失慘重、遲遲難以恢複的現在,新股票送到持有者手中要足足花上五個月的時間。

在這段時間內,這個兌換證就可當作股票券本身來使用,能夠自由進行買賣,而這裡的兩張卻連號碼都是一模一樣的。

根據這種有價證券的性質,如果兩張號碼相同,則說明其中一張是偽造的,但不管善司如何檢查,都無法用肉眼識別真偽。

「你還真是厲害啊。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善司不禁咋舌。

七郎一臉理所當然地回答:「我拉了一個印刷匠入伙。真的股票券是很難偽造的,但這種兌換證的話,據說只要能搞到一樣的紙張,要偽造是不費工夫的。只要對著真的拍一張照片,然後製作出銅版,就能印刷出一樣的東西了。雖然號碼還得重新弄,但這樣不會被別人識破的。」

「確實。」善司連忙點頭。

「當然啦,如果警視廳或是哪個機構做精密的科學鑒定的話,自然會識破,但只要不發生什麼事故,證券公司也好交易所也好,都不會做那麼麻煩的事。這麼看來,這就相當於現金了。如果能靠它決定勝負的話,就能避開這次危機。」

「要做多少?」

「五萬股。一股是二百三十日元,總共是一千一百五十萬。不過因為是這種工作,不得不在印刷上花大錢。」

「印刷廠在哪兒?」

「這個不能說。即使是你我的關係,但若不保密的話,萬一哪一天事情敗露了就不好辦了。」

「然後呢?」

「前天我也說過了,像這樣把印刷的假證和真的放在一起都無法區別的話,到哪兒都能自由使用。但從這種東西的性質上來說,一旦新股票實際發行、開始兌換這種證的話,則會發現同一號碼的有兩張,公司一定會騷動起來。此時一做科學鑒定的話,馬上就會發現這些是偽造的。任何證券公司都會將經手的股票券編號全部記錄下來,只要從賣家開始逆向調查的話,要查到我們這兒只是時間上的問題。只要我們無法證明這是通過正當途徑入手的,就會被判有價證券偽造罪、在監獄待上兩年。」

「所以要在途中將其全部推翻是吧?」

「對。就像我前天說的那樣,在這裡要讓一個幽靈人物登場,是在京都的梅田貿易公司擔任社長的男人,名叫梅田英造。我們要給這個男人做一張貸款的證明書,以這些兌換券為擔保貸給他八百萬。而我們又把這些兌換券作為擔保去別處借錢。如果在這期間股票的賣空作戰能夠進行順利的話,這些兌換證也能順利換回,這樣偽造的就不會外流,也就沒有任何問題了。不過不管怎麼說,如果以這種預想來賭一把的話,還是太天真了。」

「那麼,那個男人怎麼辦呢?」

「當然會有人去京都聯絡,但既不存在這樣的公司,也不存在這個男人。但這個男人卻從前天開始好好地住在帝國賓館呢。而我們這邊也給那邊賓館打過電話,確認過是否真的有這號人物,再將他帶來的股票券按照時價的百分之七十貸款給他。即使警察插手,也有很多借口。為此,要讓這個男人穿戴高檔品、在帝國賓館住上一周。就算是詐騙也必須投下資本,否則就沒有危機時刻的脫身之術了。」

「那這個男人是?」

「是我的同鄉,在滿洲的時候有相當的地位,所以外表看上去不錯,在人前的舉止也頗有風範。只不過,他手頭正缺錢。他說如果能到手整整一百萬,早就想回老家干風俗業了。況且,這不會是全國通緝的事件,又不用透露真實姓名,事件永遠不會真相大白。」

「那他同意扮演這個角色了?」

「那是當然。他馬上就會到這裡來,隨便聊個三十分鐘再讓他回去就行了。商談的內容會保留在合約上,有這樣的男人造訪的事實可以讓很多人作證。」

「嗯……」九鬼善司也只能抱起雙臂擠出一聲回應了。最初聽到這個計畫的時候,雖然佩服七郎所做的說明,但他還有一絲憂慮。如今在他臉上已完全看不到一絲不安的神色了。

「只不過,這個方法不能重複使用。一次的話,我們可以道歉說自己也上當受騙了,兩次三次就不行了。一是能拿來當工具使的合適人選不容易找到,二是印刷廠那邊要是去得多了,可能就會壞事。詐騙這種犯罪要獲得成功,一定要注意兩點,一是不要重複使用同一手段,二是花足夠的資本和時間做周到的準備。」

九鬼善司一臉全神貫注傾聽學校講座的模範生的表情,聽著七郎這番話。

「鶴岡,你真是個可怕的犯罪天才。」

他又不禁重複起了這句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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