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真相大白 房客

一八九五年七月七日星期日,蓋爾偵探來到多倫多繼續調查,當地的警察部門委派阿爾夫·卡迪警探協助調查。蓋爾和卡迪一起對多倫多的旅館和寄宿公寓進行了詳細走訪,經過幾天的調查之後發現,霍姆斯在這兒也同時轉移著三批旅伴。

霍姆斯和約克住在沃克賓館。記錄為「G.豪威太太,來自哥倫布」。

皮特澤爾太太住在聯合賓館。記錄為「C.A.亞當斯太太及女兒,來自哥倫布」。

女孩們住在阿爾比恩旅館。記錄為「愛麗絲·坎寧及內莉·坎寧,來自底特律」。

沒有人記得霍華德出現過。

蓋爾和卡迪開始搜查房地產公司的記錄,並聯繫了出租房屋的業主,但多倫多比蓋爾之前調查過的城市都要大得多。這個任務似乎不可能完成。七月十五日星期一早晨,他一醒來就想到又是一天的重複工作,頓時感到心煩意亂。不過當他到達警察局總部時,卻發現卡迪警探心情格外好。他收到了一條消息,覺得很值得調查。一位名為托馬斯·萊維斯的居民在一份報紙上讀到了關於霍姆斯的描述,認為有點像一八九四年十月租下他隔壁房子的一個男人。他的房子位於聖文森特街十六號。

蓋爾心存懷疑。關於他的任務和他抵達多倫多的消息有鋪天蓋地的媒體報道,警方也收到了數以千計的消息,卻都沒有什麼用。

卡迪同意,這一條消息或許也會讓他們徒勞無功,但至少提供了一次改變方向的機會。

現在,蓋爾已經是全國人民著迷的對象,簡直成了美國的福爾摩斯。美國各地的報紙都在報道他的調查之旅。在那個時期,一個男人可能殺死三個幼兒的消息在大眾看來極其恐怖。而蓋爾偵探頂著炎熱的酷暑獨自查案,這讓每個人都浮想聯翩。他變成了每個男人幻想中的自我化身:一個面對艱巨的任務卻不畏困難、完美執行的人。無數人在早上醒來時,都希望在報紙上讀到這位可靠的偵探終於找到失蹤的孩子們的消息。

蓋爾對他最近不斷上漲的人氣毫不在意。他的調查已經持續將近一個月了,可是他查到了什麼?每一個階段似乎都只是引出了新的問題:為什麼霍姆斯要帶著這些孩子?為什麼他要設計這種曲折的路線,從一個城市轉移到另一個城市?霍姆斯擁有何種力量,竟可以如此控制別人?

關於霍姆斯,有些事情蓋爾怎麼也想不明白。所有的犯罪都有動機,可是驅使霍姆斯犯罪的動機似乎在蓋爾的經驗之外。

他一次次地得出了同樣的結論:霍姆斯只是在享受這個過程而已。他實施保險詐騙是為了錢,其他的都是為了享受。霍姆斯只是想通過擺弄其他人的命運來驗證自己的力量。

最讓蓋爾煩惱的,還是那個至今仍沒有答案的核心問題:孩子們究竟在哪兒?

兩位偵探發現托馬斯·萊維斯是位上了年紀的蘇格蘭人,他很有魅力,並且熱情地接待了他們。萊維斯向他們解釋了這位隔壁的房客引起他注意的原因。他的傢具很少,只有一張床墊,一張老式的床,以及一個大到離譜的箱子。一天下午,這位房客到萊維斯的房子來借鐵鏟,說是想在地下室里挖一個洞儲藏土豆。第二天上午,他歸還了鐵鏟,第三天,他便把箱子運走了。萊維斯後來再也沒見過他。

萊維斯的話讓蓋爾偵探渾身一激靈,他讓萊維斯一小時後在隔壁房子門口和他碰頭。然後他和卡迪火速趕往了負責這次租房的地產經紀人家中。幾乎沒有任何開場白,蓋爾直接向她展示了霍姆斯的照片。她立刻就認出他來。因為他很英俊,並且有一雙迷人的藍眼睛。

「我幸福得簡直像是做夢。」蓋爾寫道。他和卡迪快速地向經紀人道了謝,然後趕回了聖文森特街。萊維斯已經在門外等候了。

蓋爾向萊維斯借了鐵鏟,萊維斯從家裡拿出了他借給房客的那一把。

這是一間很迷人的房子,中央的山形牆陡峭地佇立著,還有扇形的鑲邊,活像童話故事裡的薑餅屋,不過這棟房子不是單獨位於深林里,而是在多倫多一條精緻的街上,和周圍其他別緻的房子相連,這些房子的庭院外都圍著印有鳶尾花圖案的柵欄。怒放的鐵線蓮爬上了門廊的一根柱子。

現任房客J.阿布拉斯特太太打開了門。萊維斯向她介紹了兩位偵探。阿布拉斯特太太領著他們進入了房子。他們走進了一個中廳,房子分為兩邊,每邊有三間房。有樓梯通向二樓。蓋爾提出了去地下室看一看的請求。

阿布拉斯特太太領著兩位偵探走進廚房,然後掀起了地板上的一塊油布。油布下面有一扇方形的活板門。兩位偵探打開活板門,一股潮濕泥土的氣味飄到了廚房裡。地下室不深,但是非常暗。阿布拉斯特太太把燈取了過來。

蓋爾和卡迪沿著一段更像梯子而非台階的陡峭階梯爬了下去,下面的空間很小,約十英尺長、十英尺寬,並且高度只有四英尺。閃爍的橘黃色燈光將兩位偵探的影子拉得又長又大。蓋爾和卡迪弓著身子,生怕碰上頭頂的橫樑,他們用鐵鏟敲打著地面進行測試。在西南角上,蓋爾發現有一處的土質很鬆軟。鐵鏟沒怎麼費勁就插進去了,這令他感到很不安。

「只挖開了一個小洞,」蓋爾說,「就湧出了一股刺鼻的臭味。」

在地下三英尺的地方,他們發現了人類的屍骨。

他們請來了一位名叫B.D.漢弗萊的殯葬人員幫助復原遺體。蓋爾和卡迪小心翼翼地爬到地下室。漢弗萊直接跳了下來。

屍臭味瀰漫了整個房子。阿布拉斯特太太看起來十分痛苦。

然後棺材送到了。

漢弗萊的手下把棺材放在了廚房裡。

孩子們被埋的時候沒有穿衣服。愛麗絲側卧著,她的頭位於墓穴的西側。內莉臉朝下,她的身體和愛麗絲有一部分重疊著。她的黑髮又長又密,被精心梳成了辮子搭在背上,精緻得就像才梳過似的。工作人員在地下室的地板上鋪開了一張布。

他們首先從內莉開始。

「我們儘可能小心地將她搬起來,」蓋爾說,「但是由於屍體腐爛太嚴重,那一條辮子吊在背後,將她的頭皮都扯了下來。」

他們還有了其他的發現:內莉的雙腳被鋸斷了。在對整個房子進行搜查後,警察並沒有找到內莉的腳。一開始,這件事似乎顯得有些令人費解,直到蓋爾回憶起內莉的腳部有畸形。霍姆斯鋸斷她的腳可能是想掩飾她的身份。

皮特澤爾太太從早報上得知了自己的女兒們被找到的消息。她當時在芝加哥探訪朋友,所以蓋爾無法直接發電報告訴她這個消息。她乘坐火車來到了多倫多。蓋爾來火車站接她,把她帶到了羅森賓館住下。她顯得筋疲力盡,悲痛欲絕,彷彿隨時都會暈倒一樣。蓋爾只好用嗅鹽來幫助她保持清醒。

蓋爾和卡迪在第二天下午過來,將她帶到了停屍房。他們還帶了白蘭地和嗅鹽。蓋爾寫道:「我告訴她,幾乎什麼都看不到了,除了愛麗絲的牙齒和頭髮,而內莉只剩下頭髮了。這讓她渾身癱軟,幾乎昏厥。」

驗屍官的手下已經竭盡所能地讓這次遺體辨認別太令人難受。他們清潔了愛麗絲頭骨上的肉,小心地打磨了她的牙齒,並用帆布覆蓋了她的身軀。他們在她臉上蓋了張紙,紙上開了一個口子,只讓她的牙齒露了出來,就像費城的驗屍官對她父親做的那樣。

他們將內莉的頭髮洗乾淨,並小心地將它放在了覆蓋住愛麗絲的帆布上。

卡迪和蓋爾一左一右地攙扶著皮特澤爾太太,引著她走進了停屍房。她馬上就認出了愛麗絲的牙齒。她轉身問蓋爾:「內莉在哪兒?」直到那時,她才注意到內莉長長的黑髮。

驗屍官無法找到施暴的痕迹,於是推測霍姆斯是將女孩們鎖在了巨大的箱子里,並在箱子內灌滿了從煤氣燈閥口引出的煤氣。確實,當警方找到箱子時,發現在箱子側面有一個鑽孔,被一個臨時的補丁覆蓋住了。

「這簡直令人震驚到了極點。」蓋爾寫道,「霍姆斯居然這麼輕易就謀殺了兩個小姑娘,就在多倫多最繁華的市中心,並且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要不是格雷厄姆決定派他來調查此案,他相信,「這幾起謀殺永遠不會被發現,而皮特澤爾太太直到進了墳墓,都不會得知自己的孩子是生是死。」

對蓋爾來說,找到這兩個女孩是「一生中最滿足的事情之一」,不過他的滿足感卻被霍華德仍不見蹤跡的事實給沖淡了。皮特澤爾太太不願相信霍華德也死了。她「痴痴地期盼他最終會活著回來」。

連蓋爾都留有一絲期待,希望霍姆斯至少在這件事上沒有撒謊,確實是按照他在印第安納波利斯告訴旅館員工那樣處置霍華德的。「(霍華德)會不會被送到某個機構了,就像霍姆斯暗示的那樣?還是說他被藏到了某個隱匿的處所,讓人根本找不到?他是活著還是已經死了?我感到十分困惑,只能在黑暗中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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