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背水一戰 捕獲米妮

對霍姆斯來說,儘管一八九三年最初的兩個月極為寒冷,事情卻從未如此順利。艾米琳已經不在了,並且處理得很乾凈,他現在可以專心編織自己越來越大的事業網路。他滿意於現在的規模:他擁有一家生產複印機器的合法公司的部分股權;通過郵購的方式販賣藥膏和萬能葯,並且順應基利黃金療法的潮流,開設了自己的酗酒治療機構「銀灰療養中心」;另外他還從勞倫斯夫婦及其他租客那兒收取房租,並且擁有兩棟房子,一棟在霍諾街,另一棟是位於威爾米特的新房,現在由他的妻子米爾塔和女兒露西居住。房子是他自己設計的,由多達七十五名工人協助建成,其中大部分工人都沒有獲得酬勞。而且他很快就會開始接待世博會的第一批遊客。

他花了很多時間配置自己的旅館。他從托比傢具公司獲得了高檔傢具,從法國波特陶器公司獲得了水晶和陶器,全都沒有花一分錢,儘管他明白這些公司很快就會帶著他提供的期票找上門來。但他並不擔心這個。他已經從經驗中了解到,拖延和真誠的懊悔是強大的武器,他可以藉此避開債權者數月、數年,甚至一輩子。不過,這樣持久的對峙將沒有必要了,因為他感到應該離開芝加哥了。勞倫斯太太的質問越來越尖銳,幾乎快要變成指控。而且最近幾名債權人開始顯示出強硬的態度。一家名為麥錢特的公司曾經為他的焚燒爐和保險庫提供鐵材,甚至已經設法取得了財產歸還令狀,想要將鐵材收回。不過,在一次針對大樓的檢查中,公司的代理人卻找不到任何確定屬於麥錢特公司的產品。

更煩人的是那些失蹤女性的父母寄來的信件,私家偵探們也開始登門造訪。西格蘭德和康納家分別僱用了「眼線」來尋找自己失蹤的女兒。雖然在一開始,這些調查讓霍姆斯感到擔心,但他很快發現這兩個家庭都不認為他和失蹤案件有關係。幾位偵探都沒有表示過對她們被謀殺了的懷疑。他們要的是信息——朋友的姓名、前往的地址以及接下來上哪兒尋找的線索。

當然他非常樂意配合。霍姆斯告訴這些訪客,他無法提供任何新的線索來減輕這些父母的擔憂,他對此感到十分痛心,真真切切的痛心。如果他得到任何關於她們的音訊,必定會第一時間通知偵探。在分別之際,他會和每一位偵探握手,告訴他們,如果以後有機會來恩格爾伍德辦事,務必要過來坐坐。霍姆斯和偵探們親熱地告別,彷彿雙方是多年的老朋友似的。

此時是一八九三年三月,霍姆斯面臨的最大不便是缺少助手。他需要一位新的秘書。市面上不缺找工作的女性,因為世博會把一大批女性吸引到了芝加哥。例如在附近的師範學校,據說申請接受教師培訓的女性比往年增加了好幾倍。不過,關鍵在於選擇在感情和氣質上合拍的女性。候選者需要掌握一定程度的速記和打字技能,不過他最看重的,同時也最擅長捕捉的,是孤立、柔弱和渴求混合在一起的氣質,這對他十分有誘惑性。開膛手傑克在白教堂區窮困的妓女身上找到了這種氣質,霍姆斯則在轉型期的女性身上找到了它。這些年輕女人純潔、乾淨,在歷史上第一次獲得了自由,卻不確定這份自由意味著什麼,也意識不到其中蘊含的危險。他渴望的是佔有,以及通過佔有獲得的那份力量;他熱愛那種計畫逐漸展開的過程——慢慢地獲取愛,然後奪取生命,以及最後守住其中的秘密。而最終處理「材料」已經是無關緊要的事情,是一項消遣而已。至於他恰好找到了門路,可以既有效率又有利可圖地處理「材料」,只不過是他力量的證明。

三月,命運帶給了他完美的獵物。她的名字是米妮·R·威廉姆斯。幾年前,他在波士頓某次停留期間遇見了她,那時候他就想過「捕獲」她,不過距離太遠了,時機很差。此時她已經搬到芝加哥。霍姆斯猜測他自己也許就是原因之一。

這會兒她二十五歲。和他之前挑選的獵物不同,她長相平庸,個子不高,體態豐滿,體重介於一百四十磅至一百五十磅之間。她有著男性化的鼻子,眉毛又粗又黑,幾乎沒有脖子。而且她缺乏表情,面頰飽滿。「一張嬰兒臉,」一位見過的人描述,「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知識。」

不過,在波士頓,霍姆斯發現她有另外的加分項。

米妮·威廉姆斯和她的妹妹安娜出生於密西西比州,年幼便失去了雙親,被送去和不同的叔伯們居住。安娜的新監護人是密西西比州傑克遜市的牧師W.C.布萊克博士,他是衛理公會教派《基督會報》的編輯。米妮被送到了得克薩斯州,作為她監護人的叔父是一名成功的商人。他對她很好,並在一八八六年讓她進入波士頓語言學院就讀。在她就讀該學院的三年里,叔父去世,留給了她一份價值五萬至十萬美元(約合二十一世紀的一百五十萬至三百萬美元)的地產。

與此同時,安娜成了一位學校教師。她在得克薩斯州中洛錫安郡的中洛錫安學院教書。

霍姆斯與米妮相遇時,正使用亨利·戈登的化名出差,受邀參加波士頓一位顯赫人士家裡的聚會。通過多方打聽,霍姆斯得知了米妮繼承的遺產,並了解到這筆遺產主要包括得克薩斯州沃斯堡市中心地帶的一塊地產。

霍姆斯延長了在波士頓停留的時間。米妮稱他為哈利。他帶她去看戲、聽音樂會,給她買花、買書、買糖果。追求她的過程容易得讓人覺得可悲。每一次他告訴她自己要返回芝加哥,她看起來都像要崩潰了似的,不過十分惹人憐愛。一八八九年一整年,他都定期前往波士頓,帶米妮去參加各種演出,一起享用晚餐,但他最期待的還是看到在他離開前夕米妮的樣子,她對他的依戀就像乾燥的森林中熊熊燃燒的火焰一樣。

不過,很快他就厭倦了這場遊戲。距離太遠了,而且米妮太沉默寡言。他減少了去波士頓的次數,不過仍然用戀人的熱情回覆她的信件。

霍姆斯不再出現,這傷透了米妮的心。她已經愛上他了。他的到來令她激動,他的離開將她摧毀。她感到困惑——他曾經那樣追求她,甚至力勸她放棄學業和他私奔到芝加哥,現在他卻走得遠遠的,信也少得可憐。如果有婚姻的庇護,她是很願意離開波士頓的,但不能因為他魯莽的建議就做出決定。他一定能做一個優秀的丈夫。他身上帶有她鮮少在男性身上看到的深情,並且在商場上遊刃有餘。她想念他的溫暖和撫摸。

很快,霍姆斯就不再寄信給她。

從語言學院畢業後,米妮搬到了丹佛市,在那裡試著創辦了自己的戲劇公司,並在這個過程中損失了一萬五千美元。她還是會夢到亨利·戈登。隨著戲劇公司倒閉,她變得越來越想念他。她十分憧憬芝加哥,似乎人人都在談論這個城市,並且人人都開始搬到那裡居住。一邊是哈利,另一邊是即將開幕的世博會,這些都讓她對這座城市感到難以抗拒。

一八九三年二月,她搬到了芝加哥,在一家律師事務所找了一份速記員的工作。她寫信告訴他,自己已經來到了芝加哥。

哈利·戈登幾乎馬上就來找她了,見到她時,他雙眼噙滿淚水。他是如此溫暖,深情款款,似乎他們從未分離過。他建議她過來替他工作,做他的私人速記員。這樣他們就可以每天都見到彼此,不用擔心米妮的女房東的干擾,她就像米妮的母親般監視著他們。

一想到這樣的未來,她就激動不已。他仍然對結婚的事隻字不提,不過她能夠判斷他是愛她的。而且這裡是芝加哥。人情世故在這邊是不一樣的,沒有那麼死板和拘謹。走到哪兒,她都能發現和她同齡的女性,沒有人陪護,做著自己的工作,過著自己的生活。她接受了哈利的提議。他看起來很高興。

不過他提出了一個古怪的要求。米妮要在公共場合稱他為亨利·霍華德·霍姆斯。他解釋道,這是他的化名,出於生意上的原因取了這個名字。她不能再叫他戈登了,也不能在別人稱他為霍姆斯醫生時顯得一驚一乍。不過,任何時候她都可以叫他「哈利」。

她負責他的信件,掌管他的賬本,而他則專心打理自己的大樓,為世博會做準備。他們在他的辦公室里用餐,吃的是從樓下的飯店帶上來的食物。米妮展示出了「非凡的工作能力」,霍姆斯在他的回憶錄里寫道:「前幾周,她住在有點遠的地方,不過後來,大約從一八九三年三月一日起到五月十五日,她和我住在同一棟樓,房間緊鄰著我的辦公室。」

哈利觸摸她、愛撫她,眼裡充滿了愛慕的淚水。最後,他向她求了婚。她覺得自己十分幸運。她的哈利如此英俊、充滿活力,她知道一旦結婚,他們的生活將會多姿多彩,他們會到處旅行,並且產業豐厚。她將自己憧憬的生活寫信告訴了安娜。

近幾年,兩姐妹克服了早年的疏遠,變得十分親近。她們經常給對方寫信。米妮的信里全是關於他們急速升溫的感情,並對這樣一位英俊的男人選擇自己作為太太感到驚奇。

安娜起了疑心。他們的關係進展太快了,並且伴隨著某種程度的親密行為,這打破了所有複雜的求偶規則。安娜知道,米妮這個姑娘很甜,不過絕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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