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店真大啊。」
走在貨架之間，羅南拿起幾根德國香腸看了看，又放了回去，對旁邊的金髮中年女人說道：「海倫阿姨，您跟我說開了家肉食店，我以為是賣豬肉的店，結果卻是家肉製品超市。」
叫做海倫的金髮女人笑了起來，用發音有點彆扭的英語說道：「所以，你過來幫我吧。」
從貨架中轉出來，羅南環視足有五六百平米大小的肉製品超市，還從沒見過這麼多香腸、豬蹄和培根。
海倫故意說道：「像這樣的店我在柏林就有九家。」
羅南不禁笑了起來：「原來我的海倫阿姨是個女富豪。」
「怎麼樣，不錯吧？」海倫舊話重提：「要不要來德國幫我？」
羅南搖頭：「我這種人，還是適合在好萊塢發展。」
海倫也聽老安德森夫人提過好萊塢的事，說道：「電影行業風險太大了。」
「嗯，所以我在想辦法規避和減小風險。」羅南突然問道：「海倫阿姨，你每年都要交很多稅吧？」
海倫輕輕點頭：「很多。德國是個重賦稅國家，不說別的，我的個人所得稅要按照最高百分之五十一的比例繳納，雖然有途徑合法避稅，但避稅的金額很少。」
羅南開了句玩笑：「這是讓你享受納稅的光榮。」
海倫笑了起來：「我寧願不要這份光榮。」她關心問道：「對了，你那部電影成功了？」
「成功了，北美票房5000多萬美元。」羅南想了想，說道：「我沒記錯的話，過了新年會在德國上映，片名叫《人類清除計畫》。」
海倫帶著羅南繼續參與超市，說道：「到時我帶托尼去看看。」
托尼·科赫是她兒子，剛剛大學畢業不長時間，在慕尼黑從事金融業。
兩人在肉製品超市轉了一圈，接著去了二樓的辦公區，來到海倫的辦公室，聊了會意外去世的老安德森夫婦，又說了會小安德森的童年趣事，基本上都在憶苦思甜。
「留在德國過聖誕節吧，托尼會從慕尼黑那邊回來。」海倫突然說道，「你回洛杉磯也沒有親人了。」
羅南沒有拒絕：「好啊。我在柏林要待一段時間。」
海倫好奇地問道：「通電話時，你說有業務要處理？你準備在德國拍電影？」
羅南搖頭：「不是在德國拍電影。」他簡單解釋道：「準備將兩個電影項目賣給德國的電影公司。」
拍攝製作好萊塢電影，更多的歸屬於技術問題，但好萊塢電影工業的資金運作方式，卻是法律和金融問題。
哪怕現在才九十年代末，超過百分之九十的好萊塢電影單論票房收入肯定是賠錢的，不管那些票房數字看起來有多大。
因為好萊塢拍電影已經變得非常昂貴，絕大部分電影的投資、拍攝和發行所耗費的資金遠遠超過在影院的票房收入。
想要讓電影真正實現盈利，就要想盡一切辦法進行運作。
一個出色的製片人，必須懂得在合法的範圍內，如何運作一部電影才能獲利最大。
好萊塢如果僅僅用票房維持生計，靠自身的資金拍攝電影，包括六大公司在內的所有電影公司，早就關門大吉了。
羅南拍攝《死神來了》和《王牌特工》兩個項目的資金，不會有一美元來自他或者沙海娛樂，全都是從阿布扎比融資而來。
運作得到的話，這部分預算，有相當一部分不需要做賬，就能轉為沙海娛樂的合法收入。
當天下午，羅南在充當中間人的穆勒律師的介紹下，見到了來自德國TMG電影公司的代表拉姆。
但雙方間的會談很不順利，甚至有點不愉快。
「退稅百分之六十的手續費用？」羅南一點都不掩飾，不滿就寫在臉上：「據我所知，你們與派拉蒙影業的合作沒有收取任何手續費！」
叫做拉姆的人是個矮個子，板正的臉上異常嚴肅：「安德森先生，我需要提醒你一點，你的沙海娛樂不是派拉蒙影業！TMG對待每個客戶都有不同的政策，派拉蒙影業與TMG是長期合作夥伴，你的沙海娛樂是第一次與TMC合作，我們之間缺乏信任，TMG也要承擔巨大風險。」
他加重語氣：「我們要為投資人負責！」
這小公司跟大公司一比，小公司根本沒人權啊！羅南忍不住心中吐槽了一句。
但他沒有發火，就像人與人從來都不平等一樣，公司與公司也不可能平等。
不過這個德國人刻板的態度，叫人看了實在有點不舒服。
羅南笑了笑，說道：「你們還向投資人收取手續費用吧？百分之五？百分之八？還是最高的百分之十五？」
這TMG不愧是成功的電影公司，兩頭都吃。
拉姆面不改色：「這是合法收費。」
刻板的臉皮如同鋼鐵一般厚實。
羅南微微皺眉：「拉姆先生，最多百分之十！」
拉姆毫無商量的餘地：「百分之六十！」
羅南看了穆勒律師一眼，穆勒律師緩緩搖頭，示意無能為力。
「貴公司拿走百分之六十，剩餘的百分之四十我要支付各種費用開支，根本剩不下多少。」羅南也擺出一張嚴肅的面孔：「這筆交易毫無意義。」
拉姆卻說道：「沙海娛樂可以贏得TMG的友誼！」
聽到這話，羅南看著小個子德國人，彷彿第一次見到比自己還無恥的人。
在數百萬美元的資金面前，我要你的友誼有個屁用？
拉姆很認真地說道：「這筆交易成功的話，可以促成彼此間的信任，建立長期合作的基礎。」他不像是在開玩笑：「安德森先生，要往長遠看，不能太短視。」
羅南忍住想要譏諷的衝動，那沒有任何用處，淡淡地說道：「我需要考慮幾天。」
拉姆站起來，留下一張名片，推給羅南，說道：「這是我的聯繫方式，安德森先生想要合作的話，可以打我的電話。」
說完，他沒有任何留戀，直接走掉了。
羅南看了眼名片，隨手扔進口袋裡面，問穆勒律師：「你聯繫的這個客戶不怎麼樣？」
穆勒律師說道：「TMG是與好萊塢合作最多的公司，信譽卓著。」
「但他們對待小公司太貪。」羅南又問道：「還能聯繫到其他公司嗎？」
穆勒律師輕輕點頭：「當然。」他提醒羅南：「小公司信譽度是個問題，而且他們沒能力吃下這麼大項目，他們找不到足夠的德國投資人。」
羅南捏了捏額頭，問道：「有別的辦法嗎？」
「我再聯繫其他大中型電影投資公司。」穆勒律師不想讓到手的生意跑掉：「不過，他們一向與好萊塢和歐洲的大公司合作，條件不會好多少。」
端起杯子，羅南喝了一口，皺眉思考一會：實在不行只能試試備用方案了。
「穆勒律師。」他緩緩問道：「如果新成立一家電影公司，可以進行這方面的運作嗎？」
穆勒律師非常專業，立即回答：「可以。法律在這方面沒有限制，只要公司手續齊全，完全能做這方面的交易。」
這與羅南之前專門查過的資料一致。
穆勒律師話音突然一轉：「但新公司需要足夠強的中間代理人，需要代理人為你們打通渠道，遊說審批機構。」
他進一步說道：「像TMG這樣不具備真正製片能力的電影公司，為什麼敢向好萊塢小公司收取手續費用？因為他們建立了穩定的渠道，與審批委員會關係良好。」
羅南問道：「中間商在哪裡？」
「我。」穆勒律師笑著說道：「我和我背後的整個團隊。」
他豎起一根指頭：「我們只收取百分之十的退稅金額。」
羅南沉默了一會，深深看了穆勒律師一眼：「你的策略成功了，我同意這筆交易。」他看向拉姆離開的方向：「先借用TMG開出的離譜條件作為鋪墊，再提出更少的費用當做籌碼。」
穆勒律師絲毫沒有被人揭穿後的尷尬，說道：「我們這是各取所需。」
這些浸淫在商業多年的人物，沒一個簡單。
「你有多大把握？」羅南問道。
「如果你的兩個項目是小製作文藝片，我根本不會與你談。」穆勒律師信心十足：「兩個商業項目打包4000萬美元預算，已經很有說服力了。」
羅南點點頭，聲音漸漸放低，向穆勒律師諮詢起了這方面的專業問題，問的非常詳細，邊問邊與看過的資料互相印證。
一直到傍晚，他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