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揭幕 68

瑞士,日內瓦

午夜12點,從愛爾瑪別墅出來的人流如同小溪一般潺潺流動。然而,十五分鐘後,這條小溪就變成了一股洶湧的洪流,夾雜著鋼鐵和有色玻璃向前翻滾。果然不出沙姆龍所料,馬丁和他的手下佔據了獨特的優勢。基本上所有從別墅里開出來的車都是德國造黑色轎車。大約有三分之二的車走左邊這條路回日內瓦市中心,剩下的三分之一則往右拐,前往洛桑和蒙特勒。分別在洛桑大道三個不同位置上蹲點的隊員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這些從別墅里開出來,而後又從他們身邊經過的車輛,觀察是否有異常情況。有一輛車的前座上坐著兩個男人;有一輛車在超速行駛;還有一輛車的後軸似乎轉得有點慢。

他們先後跟蹤了兩輛車,但很快又取消了跟蹤。狄娜和末底改跟在一輛寶馬車後面沿著日內瓦湖開了幾公里路後,發現跟錯了對象。約西和雷莫娜跟在一輛賓士SL級轎車後面開了一小會兒,最後發現車裡的人很明顯只是在日內瓦閑逛,想看看哪裡有下一場晚會。停在加油站里的雅克布沒有發現值得跟蹤的線索。他坐在駕駛座上,手緊緊地握住方向盤,狠狠責備自己為什麼讓佐伊和米哈伊爾離開了視線。雅克布這幾年來一直在局勢動蕩的西岸地區和加沙地帶管理線人和間諜,至今還沒有人在他手裡犧牲過。想到他可能要在日內瓦湖安靜的湖邊遇上自工作以來的第一場傷亡事故,他覺得不可能。簡直是瘋了……

但是的確有可能。加百列隊伍里的這些漸趨絕望的隊員每向大都會酒店發送一次消息,這種可能性就增加一點。伊萊·拉馮負責與隊員直接聯絡,然後把最新情況彙報給倫敦。加百列在窗邊監聽無線電通信。他的目光緊緊地鎖住愛爾瑪別墅內的燈光,那燈光就像遠處湖岸邊燃燒的篝火般明亮刺眼。

1點過後不久,燈光熄滅了,馬丁所舉辦的一年一度的慈善晚會正式結束。幾分鐘後,加百列聽到機翼飛旋的聲音,然後看見一架直升機緩緩降落在馬丁家的草坪上。飛機只停留了一分鐘不到便再次起飛,穿越日內瓦湖,往東邊飛去了。拉馮也來到窗邊,與加百列一起目送著直升機消失在夜幕中。

「米哈伊爾和佐伊會不會在飛機上?」

「可能在。」加百列表示同意,「但如果要我猜的話,我覺得在飛機上的人應該是馬丁和莫妮卡。」

「你覺得他們這是要到哪裡去?」

「這麼晚了……我只能想到一個地方。」

最後,格雷厄姆·西摩只用了十五分鐘就把組織的兩名電腦技術員從海格特區的安全屋接到格羅夫納廣場來了。很快,軍情五處的四名網探,中情局和軍情六處派來的一小組伊朗分析師也加入了他們的隊伍。等到倫敦時間午夜12點,一共有十多名來自四個情報機構的特工擠在「魚缸」的電腦前,在基婭拉的領導下開始工作。至於「大寶藏」行動中級別最高的四名長官,他們還是坐在老地方,一臉憂鬱地盯著大屏幕上閃現出來的一條條信息。

「看樣子他準備逃離犯罪現場,」西摩把臉埋在手裡說,「你覺得米哈伊爾和佐伊有可能還在別墅裡面嗎?」

「有可能。」艾德里安·卡特說,「但是我覺得馬丁·蘭德斯曼不是那種喜歡把麻煩事耽擱太久的人,也就是說,我們所剩的時間不多了。」

「沒錯。」沙姆龍說,「但我們也有不少優勢。」

「真的嗎?」西摩指著大屏幕,表示懷疑,「在我看來,佐伊和米哈伊爾似乎就要人間蒸發了。」

「他們不會人間蒸發。」沙姆龍停頓了一下,然後陰鬱地說,「至少不會馬上消失。」他費力地點燃一根煙,「馬丁不笨,格雷厄姆。他想知道米哈伊爾和佐伊到底在為誰辦事,這樣他才好確認自己的損失到底有多大。但是要套出這些信息得花一點時間,尤其當他面臨的對手是米哈伊爾·阿布拉莫夫這種人的時候。米哈伊爾不會讓他們輕易得手,他學過這一套。」

「如果他們決定找一條捷徑呢?」西摩問,「你覺得佐伊能撐多久?」

「恐怕我要站在格雷厄姆這一邊了。」卡特說,「要把他們救回來,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交易。」

「和誰交易?」納沃特問。

「這個時候,我們的選擇不多。要麼找瑞士安全部門,要麼直接找馬丁本人。」

「你不覺得他們是同一夥的嗎?我們可是在說瑞士。聯邦分防處的宗旨是保護瑞士聯邦的利益,但是他們也保護金融寡頭。說不定他們的首要目標就是保護金融寡頭。」

「而且別忘了,」沙姆龍說,「馬丁是中保公司的老闆,中保裡面到處都是聯邦分防處的老職員。也就是說,我們不能直接哀求馬丁。如果我們直接找到馬丁,那麼他可以聯合瑞士政府一起對付我們。到時候,我們所有的工作成果都將毀於一旦。」

「離心機?」西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目光拋向掛在中心最前面的牆上的一排電子鐘,「不如我把話說清楚吧,同志們。女王可不希望今晚有哪個地位顯赫的英國臣民出事。也就是說,在必要的情況下,英國政府會單獨聯繫瑞士當局,與他們協商釋放佐伊的事情。」

「單獨和解?你是這個意思嗎?」

「我沒有什麼意思。我只是告訴你們,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不需要提醒你吧,格雷厄姆,現在不是只有你們國家的公民身陷險境。還有,如果你們去找聯邦分防處的話,我們的整個計畫可就都被馬丁知道了。」

「我知道,阿里。但恐怕我要說,我優先考慮的是我們的那位女公民,而不是你們的特工,還有你們的行動。」

「原來這只是我們的行動啊。」納沃特尖酸地說。

西摩沒說話。

「你給我們多長時間,格雷厄姆?」

「倫敦時間凌晨6點,日內瓦時間凌晨7點。」

「時間不多啊。」

「我知道,」西摩說,「但這是我的最大限度了。」

西摩轉頭看著納沃特。

「恐怕日內瓦行動隊伍已經沒有用了。實際上,這個時候他們才是我們最大的負擔。」

「撤退?」

「立即撤退。」

「他們肯定不願意。」

「由不得他們。」沙姆龍指著圍坐在「魚缸」電腦前的技術人員和分析師說,「從現在開始,我們的命運就交給他們了。」

「如果他們6點之前找不到線索怎麼辦?」

「那我們就做交易。」沙姆龍揉滅煙頭,「我們就這麼辦,一直以來,我們都是這麼辦的。」

一直以來,組織在開展外勤行動過程中所發布的命令既簡短又含蓄。二十秒鐘後進入加百列電腦的這條信息也延續了這一優良傳統。對於這條信息的到來,加百列並不驚訝——實際上,加百列已經為隊員打好了預防針——但要把最後的決定告訴他們,還是不容易。

「他們希望我們撤退。」

「撤到哪裡去?」伊萊·拉馮說。

「法國。」

「我們在法國能幹什麼?點幾根蠟燭,雙手合十?」

「我們不能被瑞士警方抓住。」

「呃,沒有找到佐伊和米哈伊爾,我是不會走的。」拉馮說,「我覺得其他人也不會同意。」

「這由不得他們,倫敦已經發話了。」

「你什麼時候聽過烏茲的話了?」

「這不是烏茲的命令。」

「沙姆龍?」

加百列點點頭。

「我猜這條命令也包括你吧。」

「當然。」

「你打算不理它?」

「當然。」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是我把她招進來的,伊萊,是我訓練了她,然後把她送進去的。我不能讓她遭遇和拉斐爾·布洛赫一樣的結局。」

拉馮知道再與他爭論下去也無濟於事。「你知道的,加百列,如果我當初阻止你去阿根廷,那麼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你今晚還在陪你那年輕漂亮的妻子看日出,而不是又在這麼一個鬼房間里指揮又一場絕命行動。」

「如果我沒去阿根廷,那我們永遠也不會發現聖人馬丁·蘭德斯曼的帝國原來是建立在大屠殺劫掠資產之上的,也不會知道原來馬丁在和一個公開宣稱要開展第二場猶太人大屠殺的國家做生意。」

「那今晚你就更需要留一個老朋友在身邊幫忙照看你了。」

「我的老朋友已經接到撤退的指令了。再說,我給他留下的白髮,都已經夠他兩輩子用的了。」

拉馮的嘴角閃過一絲微笑:「那答應幫我個忙,加百列。馬丁今晚把我們打敗了,但不管怎麼樣,你都不要給他機會,讓他再次得逞。我可不希望為了一船離心機失去我唯一的兄弟。」

加百列沒有說話。拉馮用兩手扶住加百列的頭,閉上眼睛。他吻了吻加百列的臉頰,然後默然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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