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鑒定 50

英國,倫敦,梅菲爾區

與「大寶藏」行動中的方方面面一樣,行動指揮地點的選擇引起了大家激烈的爭論。考慮到場地設計和相關法律問題,大家認為軍情五處的行動中心不適合開展國外行動,即便行動地點僅在鄰近的巴黎。軍情六處提出可以把指揮地點定在沃克索十字路大廈——這個建議立即遭到格雷厄姆·西摩的反對。西摩一直想把那位英俊瀟洒的對手擋在「他的」行動之外,但結果似乎不太盡如人意。由於以色列在倫敦沒有行動中心——至少沒有公開的行動中心——那麼就剩下美國那邊了。在中情局辦事處指揮行動既能照顧到政治上的考慮,也能滿足技術上的要求,因為美國人在英國領土上的行動能力遠遠超過英國人自己。實際上,自從西摩上一次去過中情局龐大的地下辦公場所之後,他得出結論,美國人完全可以在白廳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從格羅夫納廣場地底下展開一場世界戰爭。「誰允許他們建地下室的?」首相曾經問他。「您,首相大人。」西摩回答說。

選好地點之後,接下來是確定受邀人這個小問題。正如西摩所擔心的,申請加入的人數很快便多得驚人——實際上,多得讓他不得不提醒諸位兄弟,他們是在開展情報行動,不是舉辦西區劇院首映禮。再說,此次行動很可能涉及一些不適合大範圍傳播的資料,因而行動過程需要比以往更加謹慎。西摩宣布,他們最後會集中向各個部門彙報收集到的情報,但各部門不能參加情報收集過程。參與人只能是三個主要人物——一個願意攬下別人不願意做的麻煩事,事後再考慮後果的秘密兄弟會的三位成員。

儘管中情局費了很大力氣掩蓋他們在倫敦的行動中心的具體位置,但格雷厄姆·西摩十分肯定地知道那個中心就在格羅夫納廣場西南角地下十幾米的地方。西摩每每想到這一點,就覺得很有意思。因為就在他們的頭頂上,每天有好幾百個神態焦急的人在排隊等候簽證,有時還包括一些誓死攻擊美國本土的聖戰分子。由於在官方記錄中,那個行動中心並不存在,所以它也就沒有正式的名字。但是所有知道它的存在的人都稱它「附屬站」。附屬站的核心設施是一個露天廣場式的控制室。控制室里裝有幾面巨大的屏幕,屏幕上能夠輕而易舉地顯示出地球上任何一個角落的影像。與控制室緊密相接的是一間裝有隔音玻璃的會議室——大家親切地稱它為「魚缸」,和十幾間留給美國各大反恐和情報收集部門使用的灰色小密室。即使是主要從事反間諜工作的格雷厄姆·西摩都很難把那些部門的名稱全部記住。他想,美國人的安全基地和美國人的汽車一樣——又大又花哨,但其實效率低下。

下午6點剛過,西摩終於獲准進入附屬站。艾德里安·卡特坐在控制室最後一排的老位置上。沙姆龍坐在他右手邊,似乎已經開始受到煙癮的折磨。西摩在他的老位置上坐下,即卡特的左手邊,然後把目光緊緊地鎖在屏幕牆上。正中央的一塊屏幕上顯示出一幅靜止的閉路電視監控畫面,畫面中的是《金融日報》社,也就是即將上場的特工佐伊·瑞德的工作單位大門口。

與報社的其他工作人員不同,佐伊一整天的活動都處於三國情報機構的嚴密監控之下。根據他們的監視,佐伊今天早上運氣不怎麼好,糟糕的北線地鐵延誤了二十分鐘。9點45分,她一臉怒氣地到達報社。中午,她和一位新聞線人在聖保羅站附近一家古香古色的小餐館吃午飯。吃完飯後,在回報社的途中,進了一家博姿藥房,買了幾件私人物品。但他們不知道那些東西到底是什麼。之後,她還被迫和報社的一名律師在一起度過了不太愉快的幾個小時。帝國航空因為她的那篇報道打算起訴她誹謗。隨後她又被叫去傑森·騰博瑞的辦公室,聽他嘮叨她的工作經費問題,說她這個月花的錢似乎比上個月還要多。

6點15分——比加百列的預期晚了幾分鐘,佐伊終於從日報總部大樓里走出來,伸手攔的士。一輛的士迅速地停在路邊,一路超速將她載到聖潘克拉斯火車站,當然,這絕非巧合。她在最短的時間內通過護照檢查處,前往月台。在月台上,一個好色的倫敦銀行家把她認了出來,說自己已經仰慕她許久。

佐伊擔心那個人上火車後會坐在她旁邊,但還好,她的鄰座原來是在海格特見過的那名自稱「薩利」的安靜的黑髮女子。佐伊所在的車廂里還坐著其他四名隊員,包括頭髮稀疏、身材矮小的「馬克思」和穿著花呢大衣的英國人「大衛」。他們沒必要向格羅夫納廣場的行動中心彙報佐伊已經上車的消息。閉路電視監控攝像頭已經捕捉到了。

「目前來說,一切完好。」沙姆龍目不轉睛地看著屏幕,「接下來就只需要等待我們的主角了。」

雖然沙姆龍這麼說,但其實這三名特工首腦都已經知道馬丁·蘭德斯曼還遠沒有跟上他自己的行程安排。早上,在日內瓦湖平靜的湖面上划了一個小時的船之後,他在幾名高層隨從的陪同下,登上私人直升機飛往不遠的維也納,進入奧地利一家大型化工企業的辦公場所。下午3點,伴隨著稀稀落落的雪花,他從裡面走出來。其後,三名特工首腦決定推遲行動計畫,因為就在蘭德斯曼和他的隨從前往施威夏特機場的途中,小雪已經變為常在奧地利肆虐的暴風雪。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里,聖人馬丁一直坐在維也納空中服務中心安靜的VIP客房裡。他的隨從則忙前忙後,力爭弄到一個起飛空當。他們所掌握的所有天氣數據都顯示,飛機將長時間延遲起飛,機場甚至有可能關閉。但也許是因為某種奇蹟,馬丁的直升機得到了那晚唯一的一張放行證。於是在5點05分,他已經在飛往巴黎的路上了。按照加百列的命令,馬丁和他的隨從在勒布爾熱機場下飛機走向一排等候在外的賓士S級黑色轎車車隊的過程中,隊員們沒有拍照。其中三輛車開往克利翁酒店,另外一輛開往聖路易斯島上那座優雅的奶油色公寓樓。

對於站在塞納河對面的安全屋窗前的加百列·艾隆來說,看見馬丁·蘭德斯曼的到來是一個極為重要的時刻,因為這是他第一次親眼見到他的獵物。馬丁提著一個精緻的皮質電腦包從車子後排走出來,獨自一人走向大樓入口處。人民公僕馬丁,加百列想,幾個小時之後,你的秘密將昭然若揭。與他在所有公開場合露面的方式一樣,他在外停留的時間十分短暫,但留給人的印象卻極為難忘。加百列情不自禁地對馬丁完美無缺的「專業」表演能力深感敬佩。

加百列舉起夜視望遠鏡察看「戰場」情況。雅克布坐在塞納河邊的一輛標緻車裡。奧德的雷諾小轎車藏在馬丁所在的公寓大樓旁邊的一條小巷裡。末底改的福特廂車則停在瑪麗橋橋底附近。他們三人和坐在波旁碼頭21號門口停著的三輛賓士S級黑色轎車裡的三個男人一樣,都要守一整晚。那三個人分別是負責在巴黎接送馬丁的司機亨利·卡森,和兩名經中保公司發放正式工作證的保鏢。突然,加百列聽見一聲尖銳的靜電雜音,他放下望遠鏡,轉頭看著基婭拉。她弓著背坐在一台筆記本電腦前監控佐伊手機的實時音頻流。

「有什麼問題嗎?」

基婭拉搖搖頭。「聽上去應該是火車在穿越隧道。」

「她到哪裡了?」

「火車站往北不到一公里。」

加百列轉過身去,再次拿起望遠鏡朝窗外望去。馬丁這會兒正站在樓頂露台的邊緣,兩眼凝視河流,並且把諾基亞手機舉到了耳邊。幾秒鐘後,加百列聽到基婭拉的電腦里傳來兩聲電話鈴響。

「喂,親愛的。」

「你到哪兒了?」

「火車正在進站呢。」

「一路上還好吧?」

「還行。」

「今天怎麼樣?」

「糟糕透頂。」

「怎麼了?」

「律師,親愛的,都是因為可惡的律師。」

「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我倒希望你能。」

「一會兒見。」

電話掛斷了。基婭拉從屏幕上抬起頭來:「她表現不錯。」

「嗯,沒錯。但是在電話上撒謊容易,面對面的時候就困難了。」

加百列回到窗邊。馬丁又在打電話。但這一次,加百列聽不見他的通話。

「佐伊下火車沒?」

「她剛到月台。」

「她在朝正確的方向走嗎?」

「在,而且速度很快。」

「聰明的孩子。現在我們就祈禱她上車之前沒人偷她包里的東西。」

佐伊一直都不明白,倫敦至巴黎這條歐洲之星線路應該可以算得上是世界上最迷人的火車線路了,但為什麼它的車站還設在巴黎北站這麼一個烏七八糟的地方。白天時這裡只是比較荒涼,但是在一個寒冷冬夜的10點17分,這裡簡直是嚇人。紙杯和食物包裝袋從堆滿了的垃圾桶里溢出來,頭昏眼花的癮君子步履飄忽地在這裡遊盪,筋疲力盡的流動工人枕在破破爛爛的行李包上打瞌睡,等待不知將開往何方的火車。她走出火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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