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鑒定 49

英國,倫敦,海格特區

時間異常緊迫,即便是對於一個經常需要在十萬火急的情況下完成行動任務的情報機構來說。他們只有三天時間。三天里,他們要把一名英國調查記者培養成專業間諜,他們要把她準備好,要教她基本的間諜知識,還要教她如何完成兩項關鍵任務——一項涉及馬丁·蘭德斯曼的那部諾基亞N900安全手機,另一項涉及他的索尼Z系列筆記本電腦。

然而,由於加百列決定讓佐伊繼續回報社工作以免打亂她的日程安排,他們的任務變得更加艱巨。這意味著他們只有晚上的幾個小時可以利用,而且還是在她已經忙得筋疲力盡之後。格雷厄姆·西摩小聲地質疑她是否能做好準備,美國人也一樣——他們目前在緊跟這件事。但是加百列態度堅決。三天後,佐伊要和馬丁在巴黎見面。如果打破見面計畫,馬丁可能會起疑心。如果讓她滿腦子裝著一大堆秘密去和馬丁頻繁約會的話,她很可能會面臨拉斐爾·布洛赫一樣的下場。

至於他們的「教室」,加百列選在佐伊已經熟悉的海格特區安全屋。但是佐伊參加集訓的第一個晚上就發現,安全屋已經沒了一點倫敦私人俱樂部的影子,牆上貼滿了各種地圖、照片和圖表,屋裡還來了一大幫以色列人。他們不像是身經百戰的情報特工,反而像一幫心事重重的大學畢業生。他們熱情地和她打招呼,像是對她的到來期待已久。打完招呼後,又都回到餐廳里的大桌子旁吃咖喱外賣。他們的熱情是真的,但他們的名字都是假的。佐伊自然對牛津出身的約西很有好感,但很明顯,她對那個有著一頭烏髮、自稱「瑞秋」的漂亮女人更感興趣。

行動的大量限制條件讓加百列不得不放棄傳統的訓練方法,而重新設計了一套間諜速成課程。他們吃過晚飯後,課程立即開始。佐伊似乎上了一條傳送帶,從這間房被喚到那間房,不停地做情況彙報。他們訓練她基本的反跟蹤技巧和非面對面交流技巧。他們教她如何在公眾場合行走,如何隱藏情感和恐懼。他們甚至還教了她一點自衛手段。「她天生具有攻擊意識,」雷莫娜拿著一袋冰豌豆敷在被打腫的眼睛上,對加百列說,「她的左勾拳相當有攻擊性。」

她很有天賦,這也正是他們所期望的。第一晚的訓練結束,加百列的隊員們一致認為她的學習能力很強——考慮到以往招募對象的水平,這是很高的評價。作為一名精英記者,她能夠快速地記憶、分類和檢索大量信息。連腦袋裡裝著一個恐怖主義資料庫的狄娜都佩服佐伊的記憶力。「她需要經常趕稿期,習慣在高壓下工作,」狄娜說,「我們催得越緊,她表現得越好。」

每天晚上,她的最後一站是二樓的小書房。加百列單獨與她排練這次行動的核心任務。加百列向她保證,行動一旦成功,馬丁的世界就徹底打開了。但他提醒道,只要有一點點失誤,整個行動就徹底泡湯,她自己也會面臨重大危險。她要想像著野狼就在門外,等著當場抓住她背叛的證據。要打敗他,就要做到迅速和不動聲色這兩點。速度很容易達到,但是能不能做到悄無聲息,這很難說。終於,在第二天晚上,她做到了,訓練錄音里沒有捕捉到任何聲音。

然而,除了對佐伊進行緊急訓練,加百列還有眾多事項需要操辦。他們需要租車,需要安排額外人員各就各位,還需要在塞納河右岸離市政廳不遠的地方準備一套安全屋。另外,鑒於英國政府的高調參與,他還需要出席一場場高層會議。軍情六處伊朗小組的人不知怎的也加入了進來,還有外交部和國防部派來的代表。實際上,加百列每次走進泰晤士大樓,與會的人數似乎都多了一點。和兄弟情報機構保持如此緊密的工作關係顯然存在風險——也就是說,所有這些同行都會竭盡全力,認真記錄每一項行動進展。加百列在軍情五處的安全屋裡居住和工作,這增加了他的暴露頻率。儘管格雷厄姆·西摩否認他們監聽了行動的準備過程,但加百列確信他的隊員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已經被軍情五處錄製下來進行分析。但這些都是要求英國合作對付馬丁·蘭德斯曼的代價。要求佐伊合作的代價。

加百列如實遵守最初的行動協議,不情不願地把對佐伊的監視任務交給格雷厄姆·西摩。西摩不顧律師的反對,把監視範圍擴展到佐伊在《金融日報》辦公室里的電話和電腦。從截獲的電話記錄和電子通訊記錄里,他們沒有發現她有任何輕率之舉或反悔的跡象,也沒有與日內瓦全球視野投資公司董事長馬丁·蘭德斯曼秘密聯繫。

在海格特區安全屋裡的最後一晚,佐伊似乎比以往更加專註。如果她對接下來的行動感到恐懼,那她的確隱藏得很好。她堅定地踏上加百列的「傳送帶」,最後一次在各個房間里穿梭、做彙報。與前兩天一樣,她的訓練在二樓書房裡結束。加百列關上燈,聚精會神地聽她最後一次排練。

「好了。」她說,「我花了多久?」

「兩分十四秒。」

「可以嗎?」

「很好。」

「你聽到聲音了嗎?」

「什麼都沒聽到。」

「那結束了嗎?」

「還沒有。」加百列重新打開燈,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你現在改變主意還不晚,佐伊。我們會想其他辦法接近他。而且我保證,我們沒有人會因此看低你。」

「沒錯,但我可能會看扁我自己。」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你要知道我的性格,艾隆先生。我一旦做了決定,就會堅持到底。我從不反悔,我也不喜歡犯錯。」

「在這一點上,我們一樣。」

「我也覺得。」

佐伊拿起排練用的手機。「還有什麼最後的建議嗎?」

「我的隊員把你訓練得很好,佐伊。」

「是,沒錯。」她看著他,說,「但他們不是你。」

加百列把手機拿過來。「行動一旦開始,動作一定要輕而且快。不要像賊一樣躡手躡腳。行動之前先在腦海里過一遍。你不用擔心保鏢。保鏢由我們來解決。你只需要注意馬丁,馬丁要靠你來穩住。」

「我不知道還能不能裝作自己還愛著他。」

「人是天生的說謊者。我們每天都要欺騙和掩蓋幾百件事,只是自己渾然不覺。馬丁·蘭德斯曼碰巧是一個相當高明的騙子。但如果有了你的幫助,我們能讓他在自己挖的陰溝裡翻船。大腦就像一個水池,佐伊。它能隨心所欲地填充和清理。明天晚上,當你走進他的公寓時,我們就不在你腦海里了。你的眼裡只有馬丁。你只需要再和他相愛一個晚上。」

「之後呢?」

「你回到以前的生活,就當所有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如果我做不到呢?」

「大腦就像一個水池,佐伊。拔掉塞子,記憶就流走了。」

加百列一邊開導她,一邊領她下樓,送她坐上軍情五處的路虎車后座。出於習慣,佐伊一上車便打開手機,利用這一小段坐車回漢普斯特德家中的時間解決一點工作上的事情。由於當晚她的手機曾在心靈手巧的末底改手上待了幾分鐘,所以加百列的隊員此刻能夠追蹤到佐伊所在的海拔高度、經緯度和前行的速度,能夠聽到她與軍情五處看護員說的每一句話,還能夠監聽到她與主編傑森·騰博瑞兩人的通話。通話結束的五分鐘後,他們下載了她的電子郵件、簡訊記錄和幾個月以來的上網記錄。他們還下載了幾十張照片,包括六個月前她在格施塔德的小木屋裡趁馬丁·蘭德斯曼在露台上光著身子曬太陽時拍下的一張他的照片。

這張照片的出現在加百列的團隊里引起了激烈的爭論,但是軍情五處的監聽人員沒辦法解讀他們爭論的內容,因為他們所使用的是一種極為簡練的希伯來口語。私生活複雜的雅克布建議立即終止所有行動。「一個女人留著那樣一張照片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她還愛著他。如果你明天晚上還讓她去他的公寓,她會把我們全給害了。」但狄娜——曾經疾首痛心過的狄娜——把雅克布勸服了。「有時候女人也喜歡盯著她恨的男人看,就像喜歡看著她愛的男人一樣。佐伊·瑞德恨馬丁,那種憎恨的程度超過她恨過的所有人。她想扳倒他的決心並不亞於我們。」

奇怪的是,一小時後,佐伊本人幫他們平息了這場爭論。馬丁從日內瓦打電話給她,說自己很期待在巴黎看見她。通話時間很短,佐伊的表現堪稱模範。她掛斷與他的通話後,立馬向海格特彙報了這件事,然後上床準備抓緊時間睡幾個小時。她關床頭燈時,他們聽見了—個詞,一個掃清了他們對於她對馬丁·蘭德斯曼的真實情感所存有的所有疑慮的詞。

「渾蛋……」

第二天,當加百列抵達泰晤士大樓時,白廳里的所有工作人員似乎都在九樓會議室里等候。在忍受了長達一個小時的激烈質問之後,他發了一個毒誓。他說,如果他們在法國領土上被抓了,他絕不出賣英國和美國。發現沒有什麼文件需要他簽,他便舉起右手,飛快地走出會議室大門。格雷厄姆·西摩竟然堅持要開車送他去聖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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