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巴黎,米農梅妮拉路
就在加百列·艾隆意外回到耶路撒冷的那天下午,莫里斯·杜蘭德正沉浸在悔恨交加的情緒當中。他恨不得自己從未聽過倫勃朗·凡·萊因這個名字,從未見過他那美麗動人的年輕情婦的肖像畫。杜蘭德陷入了兩重困境。首先,他手中這幅沾了血的畫出現了嚴重損壞,無法送交客戶。其次,畫中有一份記錄了一長串姓名和賬戶的年代久遠的單子。從看見它的那一刻開始,他的良心就備受折磨。他決定依次解決這兩個問題。做事一向有條不紊的他也想不出其他辦法。
為了處理第一個問題,他往一個雅虎郵箱里發了一封簡短的郵件。郵件上說道,「古董科學家」表示十分遺憾,客戶所預定的貨物未能按時抵達。不幸的是,杜蘭德接著說道,它永遠到達不了了。貨倉遇上了大火,貨物成了一堆一文不值的灰燼。鑒於預定貨物僅此一件,無可替代,「古董科學家」只有即刻返還定金——兩百萬歐元,郵件中並未提及具體數字——並因意外事件為客戶造成的麻煩致以最誠摯的歉意。
處理完第一個問題後,他把注意力轉向從油畫里找出來的那三張有些腐化的蔥皮紙。這一次,他選用了一件比較老套的工具——富凱餐廳的一盒火柴。他劃燃一根火柴,伸向第一張紙的右下角。火柴與蔥皮紙僅相距幾厘米,他想點燃賬號單,但是,上面那一個個姓名讓他無法下手——
卡茨、斯特恩、赫希、格林伯格、卡普蘭、科恩、阿布拉默維茨、斯坦恩、羅森鮑姆、赫茨菲爾德……
伴隨著一縷黑煙,火柴滅了。杜蘭德又劃燃第二根,結果還是一樣。他不準備嘗試第三次了,而是小心翼翼地把單子塞進蠟紙袋,放進保險柜里。緊接著,他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第一聲鈴聲響過後,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出來。
「你丈夫在嗎?」
「不在。」
「我要見你。」
「快點來,莫里斯。」
安吉麗可·布羅薩德與擺在她商店櫥窗里的那些模特很像——嬌小玲瓏,只要不仔細看,眼光不太挑剔的話,看上去十分迷人。杜蘭德認識她快十年了。他們的關係,用法國人委婉的方式來說,是「5點到7點」——傍晚偷情的時間——的關係。與杜蘭德其他的人際關係不同,他們之間的來往相對簡單一點。給予快樂,再回報快樂,雙方從不提愛或者不愛。但這並不是說他們之間缺乏感情和承諾。他不小心說錯一個字,或者忘了她的生日,安吉麗可都會大發雷霆。至於杜蘭德,他早就放棄結婚的念頭了。安吉麗可·布羅薩德差不多能算作他的妻子。
與往常一樣,他們在安吉麗可辦公室的沙發上相遇。沙發不大,不太適合做愛,但經過多年的訓練以後,他們已經能把那麼小的空間發揮到極致。然而那天下午,杜蘭德並沒有浪漫的心情。安吉麗可明顯很失望,她點燃一根茨岡煙,看著杜蘭德手裡的硬紙盒。
「你給我買禮物了,莫里斯?」
「其實,我在想你能否幫我一個忙。」
她朝他調皮地笑了笑:「我一直在等你說這句話。」
她又看了一眼紙盒,問:「裡面是什麼?」
「你最好不要知道。只管把它放在沒人找得到的地方就好。找一個溫度和濕度都比較穩定的地方。」
「是什麼,莫里斯?炸彈?」
「別犯傻,安吉麗可。」
她若有所思地從舌尖取下一小顆煙葉,「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嗎,莫里斯?」
「從來沒有。」
「那盒子里是什麼?」
「我告訴你,你也不相信。」
「說說看。」
「是一幅價值四千五百萬美元的倫勃朗肖像畫。」
「真的?還有什麼我應該知道的嗎?」
「上面有一個彈孔,還濺滿了血。」
她不以為然地朝天花板吐了一口煙,「怎麼了,莫里斯?你今天好像不大舒服。」
「有一點分神罷了。」
「生意出問題了?」
「可以這麼說。」
「我的生意也不好。整條街的人都有麻煩。我以前不覺得,不過美國人富有的時候,全球的狀況的確更好一點。」
「是。」杜蘭德漫不經心地說。
安吉麗可皺起眉頭:「你確定你沒事嗎?」
「我沒事。」杜蘭德向她保證。
「你不準備跟我說那盒子里到底裝著什麼?」
「相信我,安吉麗可,裡面什麼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