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歸責 33

阿根廷,門多薩

加百列和基婭拉在一大群蝴蝶的簇擁下開車駛出葡萄園。他們回到門多薩的義大利廣場,在酒店對面的一家戶外小餐廳吃晚飯。

「你喜歡他,對吧?」基婭拉問。

「沃斯?」加百列緩緩地點點頭,「比我想像中更討人喜歡。」

「問題是,你信他嗎?」

「他的故事與眾不同,」加百利說,「我相信他說的每一個字。庫特·沃斯很容易受人擺布。他是一個臭名昭著的戰犯,是一個被通緝的人。二十多年過去了,那筆財產一直放在蘭德斯曼的銀行里,一日日地累積。某一天,蘭德斯曼打定主意,沃斯再也不會回來了。他說服自己私吞那筆錢,然後清除了所有賬號和交易記錄。」

「這樣一來,在大屠殺中掠奪的那筆財產就憑空消失了。」基婭拉諷刺地說。

「正如那些財產曾經的主人一樣。」

「那油畫呢?」

「如果蘭德斯曼有那麼一點羞恥感的話,他一定會把它燒了。但是他沒有,他是一個貪得無厭的渾蛋。1964年,藝術品的價格還沒有開始飆升,但是那幅畫已經價值不菲。我猜他把畫交給了霍夫曼苜蓿畫廊,讓他們幫他秘密拍賣。」

「他知道賬號單的事嗎?」

「要發現賬號單的事,需要把兩塊畫布拆開,看到夾層才知道。但他沒理由那麼做。」

「所以1964年畫被賣出去時,賬號單還在裡面?」

「毫無疑問。」

「有一點我不明白。」基婭拉想了一會兒後說道,「為什麼要殺掉卡洛斯·韋伯呢?沃斯的妻子去取錢的時候,蘭德斯曼只是不動聲色地拒絕了她而已。韋伯到蘇黎世找他的時候,他不也可以採取同樣的策略嗎?」

「或許是因為韋伯的訪問帶有半官方的性質。記住,他不只是代表沃斯,也代表了阿根廷政府。這一點讓他的處境很危險。他知道倫勃朗,也知道賬號單藏在裡面。而且他和蘭德斯曼會面的時候,把這些都向對方挑明了。」

「所以蘭德斯曼意識到自己遇上了大麻煩,」基婭拉說,「倫勃朗在誰手裡,誰就持有證明庫特·沃斯的財產藏在蘭德斯曼銀行里的證據。」

加百列點點頭,「顯然,蘭德斯曼給了韋伯一些希望,好讓韋伯在蘇黎世多待幾天,這樣他就有時間安排刺殺行動。等到韋伯失足落進蘇黎世湖之後,毫無疑問,他開始瘋狂地尋找那幅畫。」

「他為什麼不直接回到霍夫曼苜蓿畫廊去問1964年買下那幅畫的人是誰呢?」

「因為在瑞士,秘密交易就是秘密交易,即使是對於沃爾特·蘭德斯曼那些人也一樣。再說,考慮到自己當時所處的危險境地,他肯定不希望招來別人的注意。」

「那馬丁呢?」

「我猜他父親已經向他吐露了自己的罪行。馬丁接替他父親繼續尋找油畫。那幅畫就像是一顆在外面漂泊了四十多年的定時炸彈。如果哪天它被曝光了……」

「馬丁的帝國將瞬間垮台。」

加百列點點頭:「最後,他會發現各類訴訟一浪接一浪地涌過來。如果事情發展到最糟糕的地步,他可能需要賠付高達上億,甚至上千億的損害賠償金。」

「這麼一說,他應該有很強的偷畫動機,」基婭拉說,「但是我們下一步應該幹些什麼呢?沃爾特·蘭德斯曼早就死了,我們又不能直接去找他兒子。」

「卡洛斯·韋伯或許能幫上忙。」

「卡洛斯·韋伯1967年就已經在蘇黎世被殺了。」

「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好機會。你想想看,外交官死了,他們所在的政府一般都很生氣,他們會派人開展調查。既然開展了調查,就一定有相關的書面報告。」

「阿根廷政府肯定不會把韋伯的死因調查記錄拿給我們看。」

「沒錯,」加百列說,「但我認識一個或許能幫我們搞到記錄的人。」

「誰?」

加百列笑了笑,說:「阿方索·拉米雷茲。」

晚飯後,當兩名主角正手牽著手穿過夕陽西下的廣場往酒店走時,一份電子音頻文件和幾張監控照片已經發往了中保公司在蘇黎世的總部。一小時後,總部發來了回覆。回覆中包括幾條簡短的命令,一套位於布宜諾斯艾利斯聖特爾莫區的別墅的地址和某個曾於黑暗的「骯髒戰爭」時期效力於阿根廷秘密警察局的前任上校的名字。然而,回覆中最有意思的部分是兩名密探的歸國日期。總部命令他們在第二天晚上離開布宜諾斯艾利斯。一個人搭乘法國航空公司的航班飛往巴黎,另一個人搭乘英國航空公司的航班飛往倫敦。總部並沒有說明為什麼他們要乘坐不同的航班。其實也不需要說明。這兩名密探都是老將,他們知道如何讀出總部的神秘命令中隱藏的信息。總部其實已經下達了一項「終結賬戶」的命令。這會兒,他們正派人編造虛假故事,也擬定好了抽身策略。真是可憐了那個女人,他們想。他們看見她在酒店房間的陽台上待了一會兒。在阿根廷的月光下,她真的很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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