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牛河 正向你那邊走去

牛河不得不放棄收集和麻布老婦人有關的情報。環繞著她的防衛太過堅固,無論從哪個方向伸出手去都必定會碰到高高的牆壁。雖然還想再打探打探安全小屋的情況,可是再在附近逗留就危險了。設置了監視的攝像頭,牛河又是一副引人注目的外表。一旦對方警戒起來事情會變得很難辦。總之先離開柳屋敷,從另一條路下手吧。

說到「另一條路」,就是再將青豆的身邊清查一遍。在這之前拜託了有關係的調查公司收集情報,自己也跑了情報。關於青豆的一切都作成了詳細的文件,從各個角度驗證之後,作出沒有威脅的判斷。作為健身中心的訓練師來說技藝優秀,評價也高。少女時代從屬於【證人會】,十歲之後脫會,徹底地斬斷了和教團的聯繫。接近最優的成績從體育大學畢業,在以出售運動飲料為主的中堅食品公司就職,作為壘球部的核心選手大為活躍。同事們都說社團活動和工作中都是優秀的人才。非常有幹勁腦子轉的也快。周圍的評價也好。可是說話比較少,不是一個交際廣的人。

幾年前突然離開了壘球部,辭去了工作,到廣尾的一家高級健身中心做起教練。為此收入增加了三成。獨身,一個人生活。不知為什麼現在沒有戀人。不管怎麼說完全沒發現可疑的背景和不透明的因素。牛河皺起臉,深深地嘆口氣。將反覆讀著的文件礽回桌上。我遺漏了什麼。不該遺漏的,極為重要的要點。

牛河從桌子的抽屜里拿出通訊錄,撥了某個號碼。非法取得某些情報的必要情況下,總是撥這個電話。對方是生活在比牛河更為黑暗世界的人種。只要花錢,大抵情報都能弄到手裡。理所當然的是對象的防護越堅固價錢越高。

牛河想要的情報有兩個。一個是有關現在也仍是【證人會】熱心成員的青豆父母的個人情報。牛河確信【證人會】在中央集中管理著全國信徒的情報。日本國內證人會的信徒數目很多,本部和各地支部的來往物流密切頻繁。如果中央不積蓄情報,系統是無法流暢運作的。【證人會】的本部在小田原市郊外。在寬闊的用地上建著氣派的大樓,有自己的印刷宣傳冊的工廠,還有給從全國各地而來的信徒們的集會所和住宿區。毫無疑問一切的情報都在那裡集中,嚴格地管理著。

另一個是青豆工作的健身中心的營業記錄。她在那裡做著什麼樣的工作,每次都給誰上私人課程。這邊的情報不會像證人會那樣嚴格管理,也不可能說「對不起,能給我看青豆小姐相關的工作記錄嗎?」立馬就能弄到手。

牛河在電話錄音里留下了名字和電話號碼。三十分鐘後電話進來了。

「牛河先生。」嘶啞的聲音說道。

牛河把想要的情報詳細地告訴對方。沒有和那個男人見過面。經常在電話里做交易。收集好的情報用快遞送過來。聲音有些嘶啞,時不時混合著輕輕的咳嗽。也許喉嚨有什麼問題吧。電話的那邊總是完全的沉默。好像是在安裝了完美的消聲裝置的房間里打電話一樣。能聽見的只有對方的聲音,還有刺耳的呼吸聲。其他一概聽不見。而且能聽到的聲音無一不被略微誇張了。讓人噁心的傢伙,牛河總是這麼想。世上總是充滿著讓人噁心的傢伙。他偷偷給對方取了個蝙蝠的名字。

「不管是什麼場合,只要收集和青豆有關的情報就行吧。」蝙蝠嘶啞的聲音道。還咳嗽了。

「是的。少見的名字。」

「情報有必要搜個徹底呢。」

「只要是和青豆這個人有關,什麼都沒關係。可能的話想要能看清楚臉的照片。」

「健身中心的方面好說。誰也不會認為情報被竊取了。可是【證人會】就難多了喲。龐大的組織,資金也大把的是。防衛很是堅固。接近宗教團體本來就很棘手。有個人的機密保護的問題,也有稅金的問題。」

「能辦到嗎?」

「不能辦不到的吧。總有相應的開門的手段。相比起來難的是如果在開門之後把門關上。不這麼做的話可能會被導彈追蹤的。」

「就像戰爭一樣。」

「就是戰爭這麼個東西。也許會跑出什麼可怕的東西。」對方乾澀的聲音說著。從他的音調中能明白,他似乎很以這個戰爭為樂。

「那麼,能給我辦到么?」

輕輕的咳嗽。「我試試吧。但是相應的會比較貴。」

「大概地說,要價多少。」

對方給了一個大概的金額。牛河小吞了口氣接受了。還好是個人能負擔的金額,結果出來的話可以以後再報銷。

「很花時間嗎?」

「很著急?」

「是很急。」

「沒有辦法精確地預測。我想大概要一周到十天吧。」

「這樣就行。」牛河說。現在只有配合對方的步調了。

「資料準備妥當後會從這邊去電話。十天之內一定聯繫。」

「不被導彈追蹤的話。」牛河說。

「正是這樣。」蝙蝠若無其事地說道。

牛河掛斷電話後,在椅子上轉過背去,想了一會。蝙蝠是怎麼從【內部】收集情報的,牛河不清楚。他明白即使問了也不回得到回答。不管怎麼樣,肯定是用不正當的手段。可以肯定首先是收買內部的人。必要的時候也許還有不法侵入那樣的事。如果和計算機有關事情會變得更加複雜。

使用計算機管理情報的政府部門和公司數量很有限。費用和勞動力花費很大。可是全國規模的宗教團體的話,應該會有這樣的富餘吧。牛河自己對計算機幾乎一無所知。可他也理解計算機作為情報收集的工具已經漸漸變得不可或缺。去到國會圖書館,從桌上堆積著的報紙縮印版和年鑒花費一天搜集情報的時代已經成為過去了。世界也許正在變為計算機管理員和入侵者的充滿血腥的戰場。不,充滿血腥是錯的。戰爭的話,總是要流血的。但是沒有氣味。奇怪的世界。牛河喜歡真實存在著氣味和痛苦的世界。即使有時這個氣味和痛苦叫人難以忍耐。可是不管怎麼說像牛河這類的人,已經急速地成為落後於時代的遺物。

即使這樣也不會變得特別悲觀。他明白自己具有本能一般的敏感。靠著特殊的嗅覺器官,能夠區分周圍各種各樣的味道。從肌膚感到的痛苦,風向的變化上捕捉到什麼。這是計算機不可能完成的工作。那樣的能力可不是數值化,系統化的類型。從層層護衛的計算機中巧妙地找到入口,竊出情報是入侵者的工作。可是判斷竊出什麼樣的情報才好,從龐大的情報中選出有用部分的工作,只有活生生的人才能辦到。

也許我確實是個落後時代的無聊的中年男人,牛河想。不,沒有也許。毫無疑問,落後時代的無聊的中年男人。可是這樣的我,有著周圍的人沒有的幾個天賦。天生的嗅覺,和一旦黏上什麼絕不放手的韌性。到現在為止一直靠著這個吃飯。而且只要還有這個本事,不管是怎麼奇怪的世界,我都一定能找到飯吃。

我在追著你喲,青豆小姐。你的腦袋確實好使,本事也高,戒備很深。可是呢,我會努力追趕的。你給我等著吧。現在在向著你的方向去的路上。能聽到腳步聲嗎?不,聽不見的吧。我像烏龜一樣不發出聲音地走著。但是一步接著一步地向你靠近。

在等待蝙蝠來電的時間裡,牛河到圖書館去詳細地調查了【證人會】的歷史和現在的活動情況。記筆記,複印必要的部分。去圖書館調查東西對他來說並不難受。喜歡在頭腦中積蓄知識的實感。這是從小時候起就養成的習慣。

圖書館的調查結束後,去了青豆住過的自由之丘的租賃公寓,再一次確認那裡已經成了空房間。信箱上還掛著青豆的名字,房間里已經沒有人住著的氣息。試著去了這個房間委託租賃的房屋中介那裡。這個公寓里倒是還有空房間,但是能簽合同嗎,牛河問道。

「空是空著,但是來年二月初為止不能入住。」房屋中介說。現在的住戶簽的合同一直到來年的一月底,每個月都在支付著到那時為止的房租。

「雖然行李全都搬出去了,電呀煤氣呀自來水的移交手續也都辦完了,但是租賃合同還在繼續。」

「到一月底為止都給空房間付租金。」

「正是這樣。」房屋中介說道。「合同里的租金全都付了,把房間就那麼擱著。當然如果付了房租的話,我們這邊也不會有什麼怨言。」

「真是奇怪呢。誰也不在住,還要白白付錢。」

「我們也很擔心,房東在場時想一起進去看看。萬一裡面搬進了什麼乾屍之類的東西就麻煩了。可是什麼都沒有,打掃得很乾凈。只是空著而已。到底是怎麼回事也不清楚。」

青豆當然已經不住在那個房間里了。可是他們因為一些理由,還讓青豆名義上租著這個房間。為此支付著四個月的空房租金。這個團伙戒備很深,資金上沒有不足。

正好十天後的午後,蝙蝠給麹町牛河的事務所打去電話。

「牛河先生。」乾巴巴的聲音說道。背景照例是一片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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