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通過國際空間站的計畫來完成一些妥協，走不通。
想要通過燧石宇航大學的框架來嘗試盡量得到一些回報，發現沒那麼簡單。
難道還真只能通過硬過硬的鈔票？
這不可能。
大統領說道：「既然現在談話已經明朗到這種程度了，古先生，說說你的看法吧。」
古韜神色如常地看了一眼他，然後就說道：「我們的立場是一貫的。我們只是在堅持自己的道路，往前發展而已。我想，大統領先生正視這種發展、不對這種發展抱有敵意，這是雙方交談對話的基礎。」
見這位沒有說別的話，古韜繼續道：「我們並無意謀求獨一無二的地位，我想，各方應當尊重彼此的存在，共同應對未來的挑戰。」
顧松聽得內心發笑。
想必這位大統領心裡在嘀咕，說的是對這件事的解決方案，你有什麼看法，你說這些東西幹嘛？
可惜古韜說完這兩句，就停住了嘴。
顧松看著大統領，心想應該你表態了。
但大統領顯然以為大元老還沒說完。
顧松覺得，現下應該可以用一句「場面一度十分尷尬」來形容吧？他開口道：「大統領先生，對話是要有基礎的，是需要平等的，你認同嗎？」
「這……當然……」
顧松聽了他立刻說出來的寒暄用語一般的腔調，就知道他沒有意識到現在是個很嚴肅的時刻。
畢竟文化環境不同，語言習慣不同啊。
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說的就是基礎啊！你不得有點表態。
見古韜和顧松都盯著他，這位大統領先生才意識到了點什麼，深深的思考起來。
原來言下之意，是平等二字，是尊重的真正含義。
在這兩個詞上，大統領先生是有共情的。
他忽然有些明白了。
有些話顧松說起來更合適，於是他開口說道：「再次梳理一下，燧石集團的發展過程中，從未主動地、有針對性地做什麼損害你們利益的事。在這種背景下，我甚至因此遇到生命危險，難道大統領先生覺得我應該一笑而過？」
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大統領顯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他也真正將自己放在了恰當的位置上，思考起問題：「我理解顧先生的憤怒，但相信顧先生也能理解，競爭是無處不在的。客觀現實產生變化帶來的應激反應，也是正常的。」
顧松點頭：「非常正常，可以理解。現在的問題是，應激反應帶來了更應激的反應，因為你們的應激反應，我確實做了損害你們利益的事情。但你出現在這裡，是因為有了一定的判斷，有矛盾需要解決。在現在的局勢下，怎麼去化解這一切？說到底，總要一方要承認過失，要承受損失。屋子裡沒有別人，仗著年輕，我不妨把話說明白。我，不怕。錯，首先不在我。」
面對顧松咄咄逼人的眼神，在一番醞釀之後，話終於說得很直白了。
可以競爭，可以耍手段，到了事情難以收拾的時候，就要來應對爛攤子。
一個攤子既然爛了，總有人會承擔損失。
如果現狀讓你覺得，是該以平等的目光看待彼此了。那就在這種心態里，再去根據可能的後果，評判對錯，商談如何止損。
你我之間本無平等，全靠誰更能死撐。
事情真的是簡單粗暴啊。
事到如今，也無非是把局勢挑明到這種程度而已了。
大統領想到了全球的蠢蠢欲動，想到了國內的反對聲音，想到了那一顆顆準確失聯60秒的衛星，甚至想到了那個讓他無奈又尷尬的和平獎。
現在，真的不是合適的時機。
他打起了精神，既然在過來之前，就已經確立了談判的原則，那就儘力去維持結果的體面吧。
他開口道：「我非常認同古先生關於共同應對未來挑戰的說法。當前在全球已經出現了各種各樣的新問題，我非常樂於知道古先生的看法……」
顧松聽了幾句，就起身告辭離去了。
大佬重新劃分格局，時間一定是漫長而無趣的。
顧松不關心，也不適合全程那麼感興趣。
看著顧松離去的背影，大統領忽然問：「他真的是獨自走到這種高度的？」
古韜明白他的意思，坦率地笑道：「燧石集團真的是獨立的存在。我們認可他、支持他，是因為他是真的在為族群開創未來。大統領先生，這不僅僅是指我們這個國度內的族群，更是這顆星球上，人類這個大族群。」
大統領有些沉默。
古韜悠然道：「在這顆星球上，我們這支區域文明經歷了數千年的延續和發展，這在人類歷史上是非常罕見的。我們文明的智慧，在於不斷適應新的時代。每個時代，有每個時代合適的思想和制度。現在，一個前所未有的新時代即將來臨。大統領先生，相信你們也有很多思考，未來可能是什麼樣的。」
他聽完了翻譯對這一大段話的表述，點了點頭說道：「數十年以前，自我們登上月球開始，這種思考就沒有停止過。當人類真正進入這個時代的時候，應該是什麼樣的姿態。」
「但在我們看來，重要的不是姿態。」古韜笑得意味深長，「並不是說，一定要先踏上一個腳印宣示存在，再說一句歷史性的口號。更重要的，是什麼時候真正進入到這個時代。一定不是某種姿態引領人類進入這個時代，而是這個時代本身，會將人類塑造為某種新姿態。」
「環境改變人？」
「沒錯！」古韜說道，「縱觀生物的進化史，沒有什麼進化是帶著主觀意識的選擇，而是環境的變化、生存的需要帶來一代代微小變化產生的累積。我注意到，你一直關心更長遠的發展問題，並且因此被國際社會所期望，獲得了這枚包含激勵意義的和平獎。我想，你應該思考與我同樣的問題。不要執著於怎麼消除當前的競爭，而是考慮怎麼應對好當前的競爭，進入到一個新的時代里，獲得更長遠的活力，以及新的能力。」
大統領若有所思，一時之間竟忘了繼續商談格局與力量的話題。
顧松不知道，在他離去之後，古韜開始了一個雞湯療程。
其實，這真還不是毒雞湯。
在漫長的時間長河裡，歷史已經給出了證明。
文明的興衰，王朝的更替，世界認知的徹底顛覆，從未有人抵達的巔峰和漫長黑暗的低谷，這支文明什麼沒有經歷？
這其實是寶貴的經驗和財富。
只不過這種經驗，不是某個人消受了、消化了，就會起到作用的。
多少的歷史也同樣證明了，大量這樣的人被視為異類，最終落得凄涼的下場？
顧松如果聽到了這些，也只會讚嘆不已。
就如當時保家齊對他說的一樣。
此乃陽謀。
道理你都懂，你就是過不好這一生！
人心是很散的，隊伍哪有那麼好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