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松掛完電話，剛回到座位坐下，就見到朴總裁走過來。
說是午宴，其實是個自助餐，晚宴要正式得多。顧松幾個人坐在窗邊的一個桌子，剛好把四個椅子坐滿了。
這種情況，本來大家安安靜靜先吃飯，然後到旁邊咖啡廳攀談，這才是常規操作。
但朴總裁就是要這個時間走過來了，而且問道：「顧總，有時間可以聊聊嗎？」
顧松微微笑了一笑：「我還沒來得及用餐。」
「沒關係，我在一旁等候您。」
見他坐在旁邊桌的一張空椅子上，顧松也無奈：「請便。」
顧松本以為會有人跟這位不知趣的朴總裁一樣，也非打斷他用餐的狀態，非要趁現在來約見。
沒想到，接下來反而安靜了。
朴總裁就坐在一旁，安安靜靜地等著他。
三年時間過去了，朴總裁不知道燧石集團是真執行了顧松當初那句「0.9係數」的命令，還是海力士和鎂光沒有說實話。
按照他們所說的條件，哪怕三星的價碼被乘以0.9，也應該更讓燧石集團心動才對。
但無論如何，三星半導體這三年的日子並不好過。
3D快閃記憶體的現有的四套工藝，確實已經悄悄地摸透了，甚至在工藝能力上，走得比東芝還要遠。
可沒有拿到授權，怎麼生產銷售？
影響力這麼廣泛的企業，在現有的國際專利體系下，在自己也手握大量專利的情況下，怎麼可能坐出無視規則的事情？
現在，三星遇到了一個新的契機。
正如快閃記憶體的基礎專利在東芝手上一樣，SDRAM的基礎專利在三星手上。哪怕是燧石集團自己，想要生產銷售DDR4的話，也需要獲得三星的SDRAM專利授權。
朴總裁覺得，應該是可以開誠布公地談一下了。
他一直安靜地等到顧松吃完開始用餐巾擦嘴角，才站起來做了個請的手勢。
顧松點了點頭對廖青山說：「剛才在台上看到曹總了，你去和他聊聊，看他那邊準備得怎麼樣了吧。」
跟劉明告了別，就在他有點擔心的眼神中，和趙鴻濤一起跟著朴總裁往咖啡廳那邊走。
看樣子他是早就安排了一個位置，還專門有兩個人守在一處靠窗的桌子旁邊。
從他們倆進咖啡廳之後，有些人的目光就一直追隨著他們兩個。
一個是SDRAM專利的擁有者，一個是宣稱研發出了DDR4的新貴。也許今天上午演講後，行業的風暴會怎麼刮，就先取決於這場談判的。
顧松注意了一下形勢心中也有了明悟，怪不得還沒有其他人來找他單獨談。
這是想看三星先會談出什麼名堂吧？
畢竟三星目前仍然是快閃記憶體界的老大，在內存市場也是跺跺腳就引起震動的存在。
朴總裁請顧松坐在了座位上，趙鴻濤和另外兩個「佔座」的人一樣，也站在一旁。
「這個架勢……朴總裁，我又聞到了威脅的味道啊。」
顧松一開口，朴總裁的臉色難看了一下。他努力控制住調整好，勉強笑道：「初次見面的時候，並不了解顧總的性格。他們也只是為了保證我們有個安靜聊天的環境而已。」
喝了一口剛送過來的咖啡，顧松笑道：「開個玩笑而已。朴總裁想聊什麼？」
「關於DDR4，我想顧總應該不是會拿這種東西開玩笑的人。所以，三星希望與顧總談一談交叉授權的事。」
顧松搖了搖頭：「燧石集團並不排斥和任何人合作，你看到了，東芝、鎂光、海力士，都和我們達成了其中某一套3D快閃記憶體架構的獨家授權。目前，我們也沒有第五套架構可以和三星合作啊。」
朴總裁有點無語：「顧總，我說的是DDR4的合作。」
「哦，感謝朴總裁能第一時間向燧石集團進行SDRAM的基礎專利授權，讓新一代技術能更快地造福人類。隨後我就安排人和三星接洽，費用按照貴方一貫的標準來支付。」
朴總裁沒話說了，顧松大眼瞪著他的小眼。
「顧總，DDR4的系列技術，燧石集團開放授權的條件是什麼？」
「嗯……關於這個事情，燧石集團的董事會還沒有商討過。」顧松認真地說道，「這個工作是我們春節前完成的，真的還沒有商討過。」
每句話都碰釘子，朴總裁的臉色又開始難看了。
什麼叫董事會商討，燧石集團的股權架構，早被有心人摸得一清二楚。
03年的夏天、顧松年滿十八歲之後，燧石系的公司就完成了集團化改造。燧石控股本身，確實有不少其餘的股東，但加起來都不足20%。而作為科研引擎的燧石科技，燧石控股占股51%，顧松個人占股49%。這一算下來，燧石控股其他股東對燧石科技的專利應當怎麼處理，投票權連10%都不到。
還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
現在這種態度，連一句可以授權的承諾都不給的樣子，讓他怎麼說？
朴總裁勉強笑道：「顧總，您應該很清楚，DDR4的生產銷售是必須獲得三星的授權的。我們真的是有誠意與您合作的。」
顧松皺了皺眉頭：「我怎麼聽著又像是威脅？」
朴總裁眼中泛起怒意，但嘴上卻說著：「絕無此意。」
「但今天，我是給不了你答覆的。」顧松笑了笑說，「何況，已經獲得三星內存技術專利授權的廠商並不少。我雖然也希望可以獲得三星的直接授權，但真的不喜歡被人威脅。」
……又是這樣，寧願損失利益也要把三星排斥在外？他對三星為什麼有這樣的成見？真的就因為當初那一句話？
怎麼會有這樣的企業家？競爭、合作……商業上的事情，何必這麼小孩子氣？現在的他，已經成年了啊！
他長嘆了一口氣：「顧總，我為當初的話正式地向您道歉。三星真的有誠意和燧石集團展開深度的合作。」
顧松笑眯眯地說：「我想，和三星深度合作的領域可以有很多。比如說，在指令集和手機CPU晶元方面，以及為三星手機供應的晶元零部件方面，還包括三星的屏幕採購方面。DDR4的合作，我們董事會真的還需要商討，我想，到梨湖大會的時候會有合作方案的。」
朴總裁只能退而求其次：「我是否可以理解為，DDR4的授權，是可以和三星合作的？」
「當然！只要條件合適，沒有什麼不能談。」
朴總裁眼神猛地一閃：「沒有什麼不能談？包括轉讓？」
顧松笑眯眯地說：「當然！包括轉讓！」
朴總裁的神采完全不一樣了。
他患得患失地問道：「顧總，既然已經聊到這一步了，我想聽聽顧總的條件。」
「沒想好啦，不過，我想採用拍賣的方式哦，價高者得。我覺得這樣比較好玩，歡迎到時候去梨湖大會哦。」
朴總裁看著他一臉嘻嘻哈哈的表情，沒來由地苦笑：「顧總，這樣不好吧？難道不是全面的合作條款，加上轉讓費用的形式嗎？其他的優惠合作條件，有些甚至是隱蔽的獨家條款，又怎麼能在拍賣這樣的場合來評估？」
顧松呵呵笑：「所以說，那就乾脆都折算成資金嘛。不用供貨價折扣，不用專利授權，不用股權，只需要現金。」
朴總裁無語地看著他，現金重要嘛？到了燧石集團這個體量，需要資金還不簡單？難道不是各種合作關係和合作條款更重要？這是保障持續盈利的關鍵因素啊。
顧松友善地提醒他：「梨湖大會之前，燧石集團會公布一批可以轉讓的專利技術。到時候三星可以注意一下，適當做好準備。現在，朴總裁是第一個知道我真實想法的人，有優勢呢。要知道，籌措資金也是需要時間的。」
「……那真是謝謝顧總的好意。」朴總裁愣了半天，才無奈地說出這麼一句話。
顧松微笑著點頭致意，然後說道：「那麼，我們就先聊到這裡？」
朴總裁站起來和他握手：「希望我們能保持緊密的聯繫。」
「沒有問題！」
顧松等他走了，優哉游哉地繼續坐在那裡享用咖啡，等待其他人過來。
嗯，三星可能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優勢吧。
但接下來主動過來的人，卻讓他愣住了。
「冒昧了，我是……」
顧松眉毛上揚嘴角翹起：「史蒂夫·喬布斯，我認識你。幸會幸會，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