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定君山 第九百二十八章 我若心狠些就好

沈冷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被陛下罰閉門思過了,看起來嚴厲,然而實質上沒有任何懲處,朝臣們猜測著也許陛下還沒有想好怎麼處置安國公,眾說紛紜,有人說安國公這次可能會被拿掉國公封爵,有人還說可能不久之後的冊封大典會把他的名字剔除,還有人說安國公的正二品大將軍位不保。

說這些話的人多半沒有惡意,也不風涼,只是為沈冷擔心。

被擔心的那個傢伙卻顯得有些沒心沒肺,在迎新樓里喝的一塌糊塗,拉著茶爺划拳說輸了的管贏了的叫爸爸,被茶爺一腳從椅子上蹬了下去。

比沈冷喝的還多的黑眼拉著茶爺喊爸爸別打我大哥。

酒喝多了誤事,誤的什麼事自然不能隨便說,茶爺看沈冷喝的實在有些多了,流雲會的兄弟們又勸,所以沈冷當夜就留在迎新樓住下,迎新樓後邊有個小院是沈冷和茶爺的,茶爺不放心孩子們,流雲會的人安排車馬把茶爺送回將軍府,而沈冷則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茶爺上了馬車離開迎新樓,千叮嚀萬囑咐看好了沈冷。

等茶爺的馬車離開之後沒多久,本醉的一塌糊塗的沈冷坐直了身子,伸了個懶腰後看向黑眼,黑眼卻是真的喝多了。

軍中的漢子,雖然不常喝酒,尤其征戰期間更不能隨意飲酒,可基本上與人拼酒很少輸,不是酒量真的好許多,而是不服輸,也凶。

沈冷起身,交代了一句照顧好你們黑爺,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還到後邊洗了把臉,看了看外邊小雨依然淅瀝瀝的下著,順手拿了一把黑傘出門。

順著迎新樓外的大街走著,大街上的夜燈把沈冷的影子拉拽的好長好長,雨點打在地面上,又把影子扭曲的一圈一圈。

大寧立國之初長安城有宵禁,閉門鼓敲過之後大街上不準隨意走動,不然的話巡城兵馬司的武侯鐵定遇到一個拿下一個,那時候長安城還被分成一百零八坊,坊市之間有夯土牆隔著,東西南北數十條大街上只有巡視的人偶爾經過。

再後來,大寧日漸穩定太平富裕,寧帝便下令解除長安城宵禁,並且將一百零八坊之間的土牆拆除,長安城豁然開朗。

那時候的長安大街兩側沒有門店,見不到酒樓茶樓,就連青樓都在單獨的一片坊市之中,改建之後的長安完全變了一個模樣,大街兩側店鋪林立,就算是到了晚上依然有遊人來來回回走動。

巡城兵馬司的武侯也逐漸淡出百姓們的視線,到一百多年前,武侯徹底被取消,巡城兵馬司的人與大寧戰兵同級同律,受禁軍大將軍節制。

順著大街,沈冷離開迎新樓往書院那邊走,書院距離迎新樓本就沒有多遠,學府街是長安城裡比較繁華的地方,若非陰雨綿綿,往日這時候大街上人也不會少。

可此時此刻,只有沈冷一個人。

沒多久便到了書院門外不遠處那個包子鋪,已近初冬,所以雨夜有些微寒。

擎著一把黑傘的沈冷走到包子鋪門外站住,鋪子依然開著,唯一的食客在沈冷到的時候出門離開,一個穿著滿是補丁衣服的胡人正在那擦桌子,沈冷的腳步聲很輕,可是當沈冷剛剛停下來的那一刻,那年輕胡人隨即轉頭看向門外。

「猜到了你會來。」

大野堅放下手裡的抹布,走到門口看了沈冷一眼:「吃過飯了?」

沈冷點頭:「吃過了。」

大野堅嗯了一聲:「幸好你吃過了,不然我也沒錢請你吃包子,我在這沒有工錢只管飯,而我的飯又不能給你吃。」

沈冷問:「每日都吃包子會不會厭煩?」

「那是你們寧人才有的煩惱。」

大野堅沉默了片刻,有些悲涼的說道:「在我樓然,如果說窮人會因為食物而煩惱,也是因為沒有食物而不是因為一直吃一模一樣的東西。」

大野堅回頭看了看屋子裡冒著熱氣的蒸屜:「到大寧之前我沒吃過這麼美味的東西,包子裡邊全都是肉,咬一口都流油,我父親曾是樓然一名軍職很低的軍官,大概也就相當於你們寧人的團率,按理說應該衣食無憂才對,可即便是我父親這樣的軍職,一年也不見得能吃上兩次肉。」

沈冷嗯了一聲:「所以呢?」

大野堅:「所以我覺得,寧人活的實在太舒服。」

「所以呢?」

沈冷又問了一遍。

「所以我也想讓樓然人活的舒服些。」

大野堅看著沈冷:「請問安國公,你可有什麼辦法?」

沈冷沒回答,反問:「是你們樓然人的辦法還是我們寧人的辦法?」

大野堅思考了一會兒,大概可以理解沈冷話里你們樓然人的辦法是什麼辦法,對於普通樓然百姓來說,其實所謂的辦法就是沒辦法。

「寧人會有什麼辦法讓樓然人活的好一些?」

他認真的問沈冷。

因為他問的認真,所以沈冷回答的也認真:「如果是寧人的辦法,那麼大概只能是滅了樓然,讓樓然人變成寧人。」

大野堅一怔,眼神里閃過一抹怒意,可是這怒意消失的很快,因為他忽然間反應過來沈冷並不是在譏諷他,也不是嘲笑樓然窮苦,而是在沈冷看來這確實是最好的辦法。

所以大野堅點了點頭:「你說的很有道理。」

沈冷卻搖頭:「有道理沒道理,大寧也不會去滅樓然。」

大野堅苦笑:「是啊……樓然是一個連大寧都提不起興趣去滅國的地方,因為窮苦,因為偏僻,因為疲敝,寧人是看不上那片地方的,可我的父老鄉親卻生活在那片地方,寧人的辦法行不通,那就只能用別的辦法。」

沈冷問:「你來大寧就是來找辦法的?」

大野堅點頭:「是,就是來大寧找辦法的,和你們寧人接觸的多了之後,我發現如果以寧人的思維來解決樓然的問題,唯一的辦法竟然是……滅了大寧,然後樓然人就會過上和寧人一樣的日子。」

沈冷居然也認真的回應:「你說的很有道理。」

沈冷沉默了一會兒後問道:「那你有計畫了嗎?」

「暫時只有一小部分計畫。」

大野堅很誠實的回答:「我得先讓自己變得很有名氣才行。」

沈冷道:「所以你才會去逐個挑戰這次參加諸軍大比的新秀。」

「是。」

大野堅道:「在樓然我不可能成為一個名人,大野家族雖然曾經貴為皇親,可是連皇族都被取代,皇親又算的了什麼,一百多年後的大野家族連樓然窮人都比不上,因為更窮,我家裡還算不錯,父親靠武藝在軍中謀的職位,本是家裡頂樑柱,卻死的冤枉,他的上司,一位出身貴族的年輕人喝多了酒用皮鞭抽打他,一直打到他死他也沒敢還手,因為如果他不還手死的只是他一個,而他還手的話死的會是我們一家。」

沈冷沒說話,只是聽。

大野堅道:「所以我最初的選擇是去吐蕃做一個名人,因為樓然人害怕吐蕃人,等我到了吐蕃國之後才發現,原來吐蕃人害怕寧人就好像我們樓然人害怕吐蕃人一模一樣,於是我決定來大寧,如果我能在大寧成為一個名動四方的人,我就能在吐蕃成為貴族的座上賓,我將改變自己的命運。」

沈冷點了點頭:「規劃的很不錯,沒有紕漏,也很直接。」

大野堅問:「所以安國公是來和我打的?」

沈冷還是沒回答,依然反問:「你怎麼知道我是誰?」

「我打聽過了你會在今天回長安,所以我才會把比試的地方定在城門口不遠處,那樣的話你就能看到我,我也會看到你,大概,我想看你多一些,不過我確定,只要你看到我動手了就一定會對我感興趣。」

沈冷笑了笑,沒說話。

大野堅第二次問:「所以安國公是來和我打的?」

「不。」

沈冷回答:「不和你打。」

大野堅皺眉:「我不值得你出手?」

「應該值得。」

沈冷道:「城門口我見了你的出手,想著你大概最不濟也是個十了,我領兵多年廝殺多年,對手什麼分量我大概都會看的准。」

「十是什麼?」

大野堅沒懂沈冷的話。

沈冷也不想解釋,解釋是一件很煩人的事,尤其是對自己並不在乎的人解釋,更煩人。

「數字十?」

大野堅又問了一句。

沈冷微微點頭。

「原來你我有一樣的習慣。」

大野堅看沈冷的眼神微微有些改變,除了戰意之外,還有一種欣賞,那是一種野獸看到了同類的欣賞。

「我也會這樣做。」

大野堅說道:「我每次和對手比試的時候都會用數字來確定對方分量,我也覺得自己是個十,最少是個十……不知安國公,你覺得自己是幾?」

沈冷道:「不重要,我們的數字不一樣大。」

大野堅愣住。

他很仔細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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